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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伊·陀克跟别的孩子不同,没有他们那么喜欢热闹,也不喜欢暴力。他一般不会大声地说笑。他的思想敏锐、积极,不过稍微有些浅薄,有些死板。他结交的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南方浪漫分子,他本人也是一个伪善的美国式现实主义者。于是他们殊途同归,具有共同的生活目标。盖伊·陀克已经学会了美国城市居民幼稚的愤世态度。有时候他会拿同班同学取乐,完全就像传统的城里人取笑乡巴佬那样。别的不说,重要的是,他很聪明。他认为真理总会被绞杀,不公正经常会大行其道。因此,他对无辜者被屠杀一点都不会沮丧,相反他会觉得这种情况更有意思。

除了这个弱点以外,盖伊·陀克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他的反应很机敏,性情倔强,从不口是心非、对自己的机智颇为得意。他们住在伦纳德家的一楼,晚上他们坐在熊熊的炉火前,认真倾听林莽的涛声,倾听老师下楼时地板的响声。老师常常会在门口停留一会儿。他们和玛格丽特、约翰·陶塞、艾米小姐一起用餐,除此之外,一起用餐的还有伦纳德的两个孩子、9岁的小陶塞、5岁的玛格丽特以及伦纳德从田纳西来的两个侄儿——一个叫泰森·伦纳德,18岁,长得尖嘴猴腮、机灵古怪、满口脏话;还有一个叫德克·巴纳德,17岁,瘦高个子,满脸坑坑洼洼,一双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很欢快,他动不动就发脾气。吃饭前约翰·陶塞会做祷告,在这个间隙他们便会挤眉弄眼,做一些隐藏的小动作,或者拿饭叉捅一捅邻座的人,然后发出嘶哑的、发呛的笑声。晚上,他们往往会敲击地板和天花板,以此来传递信息,要么就溜进黑暗阴冷的走廊,聚在一起窃笑着。等到约翰·陶塞闻声赶来时,他们会撒腿跑回自己可爱的床上,若无其事地睡觉了。

伦纳德想通过拼命工作来使自己的学校维持下去。第一年他的学生人数还不到20个人,第二年不足30人,年收入不到3000元,但是他还得给离开中学教职、前来帮忙的艾米小姐支付微薄的工资。这所陈旧的校舍建在松树茂盛的小山上,楼内的管道早已老化,过道里到处都有破洞,四处漏风。他花了不多一点钱租下了这间房子。但是30个孩子的粗野玩闹致使每年的修缮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是为了生存,伦纳德夫妇二人执着、勇敢地努力抗争着。

学校里的伙食质次量少:早餐是一盘稀稀的燕麦粥、鸡蛋和烤面包;午餐是清汤、烘热的玉米酸面包、肥猪肉炖菜;晚餐有饼干、一小块面包、奶油土豆或者煮土豆。谁也不允许喝咖啡和茶,但是鲜牛奶可以敞开肚子尽情享用。约翰·陶塞总是自己养牛,自己挤牛奶。他们偶尔会吃到由玛格丽特亲手烤制的酥脆饼、热乎乎的蛋黄松饼,或者香喷喷的姜饼。她是个烹饪高手。

一到晚上,盖伊·陀克常常会偷偷地从窗户溜出去,来到外面的过道里,然后在大树的呼呼声里逃到大路上去。两个小时内他会再次从小城返回,欢快地钻进窗户,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有涂着芥末的法兰克福热狗三明治、切洋葱、墨西哥辣酱。他一边笑一边熟练地打开两根五分钱一支的雪茄烟,郑重其事地抽了起来,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他们把烟喷进烟囱,防止被校长发现。不但如此,盖伊还从小城带回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各类新闻,以及杂货店里游手好闲者们虚张声势的那股劲儿。

他们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大口地嚼着三明治,彼此望着对方,得意地窃笑着,然后爆发出疯狂的笑声:

“嗤,嗤,嗤!”心满意足的笑。

“嘿,嘿,嘿!”傻乎乎的笑。

“嗯哼,嗯哼,嗯哼!”狼吞虎咽大吃的笑。

壁炉中柴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温暖舒适。狂风从屋顶呼啸而过,刮过漆黑的大地。啊,有家可归的爱,在这冬日里温暖地隐蔽在屋里。啊,热情而迷人的女人,躲在森林的木屋或是在波涛汹涌大海边上的小城里。我顶着狂风,正一路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