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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要这个男孩。”玛格丽特·伦纳德说,一边把尤金的作文递给她的丈夫。他们正计划开办一所私立男生学校,那次作文测试就是为这个目的而举办的。

伦纳德拿过卷子,装模作样地读了半页,然后抬起头,茫然地凝视着远处。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摸索着下巴,在脸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粉笔灰。接着,当他发现她正在注视他时,憨憨地笑着说:“哎呀,原来是那个小家伙呀!呃?你是不是觉得——”

由于自觉非常可笑,他一时笑得弯下腰去,喘不过气来,同时还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在裤子上留下了粉笔灰。他嚷嚷的同时口水直流。

“上帝发发慈悲吧。”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啦!别再发疯了,”她也忍不住好笑,不过笑得温柔而正经,“快振作起来,看看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吧。”她深爱着这个男人,他也很爱她。

几天以后,伦纳德再次把孩子们召集起来,东拉西扯地发表讲话。主要意思是告诉他们有一位学生已经获了奖,但是却不肯透露名字。过了一会儿,他的话题绕了两圈,才得意地读起尤金的作文来,然后宣布了获奖者的名字,并且要他站到前边来。

校长沾满粉笔灰的手抓得他满身都是粉笔灰。尤金的心儿怦怦直跳。他的耳畔又响起了自豪的号角,他开始尝到了荣耀的滋味。

接下来,在整个暑假期间,伦纳德开始游说甘特和伊丽莎。甘特听后,局促不安、支支吾吾地说:“你还是跟他母亲去谈吧。”但是私下里却十分反对,大谈公立学校的好处,说那才是培养好公民的地方。家里人对私立学校都抱有轻蔑的态度。哼!什么私立学堂!什么范德标先生!肯定会把他给毁掉的!

但这些话倒引起了伊丽莎的沉思。她天性就很势利。范德标先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自以为比任何人都强,就让他们等着瞧吧。

“你们准备招收怎么样的人?”她问,“有没有招到学生?”

伦纳德提到了几个时髦、有钱人的儿子,这些人包括专治眼耳鼻喉疾病的吉金医生、大律师阿瑟先生,还有圣公会的雷伯主教。

伊丽莎越发沉思了。她想起了佩特。她不需要再摆什么架子了。

“你们收多少学费?”她问。

他告诉她学费每年100块。她噘着嘴沉吟了半晌才说话:

“哼!”她的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看了看尤金。“这可不少啊。你要明白,”她似笑非笑地接着说,“用黑人的话讲,我们都是穷人啊。”

尤金听后很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

“孩子,你觉得怎样?”伊丽莎半开玩笑地问,“你觉得花那么多钱值不值?”

伦纳德先生把他僵硬、苍白的手搭在尤金的肩膀上,然后顺着他的后背亲昵地抚摩下去,一直抚摩到腰部,所到之处全是粉笔灰。最后,他用厚厚的手掌握住了孩子纤弱的胳膊。

“这个孩子值。”他边说边温柔地来回摇着他的胳膊。“值,先生!”

尤金苦笑了一下。伊丽莎仍然噘着嘴,她感到自己和伦纳德倒能谈得来。他们两人对这件事都不慌不忙。

“说起来,”她揉了一下高挺的鼻子,狡猾地笑着说,“我原先也当过教师。这你可能不清楚吧,呃?但是我可从没有挣过你说的那个钱数,”她又补充道,“除过伙食,我每个月能挣到20块钱就算很幸运了。”

“真的吗,甘特夫人?”伦纳德先生对此很感兴趣。“哎呀,先生!”他有点悲哀地笑了笑,一边更加用力地摇晃着尤金的胳膊,直捏得他胳膊发麻。

“一点没错,”伊丽莎说,“我还记得我父亲——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孩子,”她对尤金说,“因为那时候我连你爸爸长得什么模样还不清楚呢——就像人们常说的,你还不知是挂在天上的哪块洗碗布呢——那时候谁要是跟我提起结婚的事儿,我准会嘲笑他一通的——哎,你听我说(她摇了摇头,噘起嘴,显出一脸不屑的样子),我们家那时候穷得不得了,我可以告诉你——我前些日子还在想呢——那时候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哎,就像我常跟你说的(她对尤金说),有天晚上你外公回家来说——喂,你们猜猜看——猜我今天见到谁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像他就站在面前一样——我心想(满腹狐疑地冲伦纳德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会怎么说,不过想起来总有点奇怪,是不是?——我刚帮助你珍妮姨妈摆好饭桌——她是从燕西大老远赶来看望你外祖母的——忽然,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跟你说(她转向伦纳德),我从没有朝窗外看过,但是我心里明白他已经回来了——哎哟,我的天哪——他来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哪,伊丽莎?你外祖母说——我记得她走到门口,朝房前的小路望过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我说,他来了——你等着瞧吧——谁呀,你外祖母问——是父亲呀,还会有谁——他还背着什么东西呢——真的——我的话刚出一口他就出现了,真的从小路上走了过来,背着一大袋子苹果——看他走路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要说——哎呀——还真是的——他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我记得他还没踏进房门就开口说话了——啊,爸爸,我喊了起来——你带苹果啦——那年我患肺炎差点没命了——病好以后我一直在吐血——由于一直出血——所以我让他带些苹果回来——哎呀,先生,母亲对他说,她脸上的表情特别古怪,我能看得出来——你听我说——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奇怪的事了——于是她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嗯,他听完之后满脸严肃地说——真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当时说话的神态——他说——我想她是看到我了。我当时还没有到那儿,在那一刻我刚好打算走上来——我有话对你们说——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说——哎呀,是杜鲁门教授——他在城里向我跑过来,对我说,喂,伊丽莎呢?——我给她找了个活儿,不知道她想不想做。冬天去毕佛丹教书怎么样——嗯,那不行,你外公说,她这辈子还从没有教过书呢——杜鲁门教授放声大笑着说,这个不用担心——伊丽莎若要用心什么都能做好的——哎,就这样,先生,我就是这样当上老师的。”她讲完这一席话后难过地停顿了片刻,苍白的面容上神态凝重,思绪又飘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