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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两只小手笨拙地抓起积木,一连好几个小时认真地研究这些语言符号。他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语言殿堂的基石,于是便拼命地寻找在混乱中打开秩序和智慧的钥匙。他的头顶上响起洪亮的声音,巨大的人影来回走动。有人把他高举在空中,然后又稳稳地放了下来。海底的钟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一天,南国之春开始舒展她丰裕的姿态,院子里松软的黑土地上忽然长满了嫩绿的青草,开满了湿润的花朵。粗枝大叶的樱桃树上点缀着琥珀色的簇簇宝珠。成熟的樱桃一串一串挂满了枝头。甘特把他从门廓前阳光下的摇篮里轻轻抱起,沿着屋边的百合花坛漫步在房前屋后,抱着他绕过鸟儿欢唱的大树,一直来到了小院的尽头。

这里没有树荫遮盖,土地已经犁过了,里面布满了坚硬的土块。尤金知道今天是礼拜天,所以这里非常安静。高高的铁丝篱墙处飘来酸梅草被太阳晒热的浓浓香味。篱笆另一侧的院子里,斯万家的母牛正在使劲地啃着阴凉地里的青草,还不时地抬起头,用它低沉的嗓音歌唱星期天的快乐。在这温暖而清新的空气里,从邻家院子里传出了各种声响,尤金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斯万家的母牛再一次欢唱起来,他顿时浑身热血沸腾起来,于是便回应了一声——“哞!”他的声音虽然怯生生的,但是像极了。紧接着,母牛又作出了回答,他再次自信地回应了一声。

见此情况,甘特欣喜若狂。他转过身抱起孩子撒腿就往屋里跑去。他一边跑一边用他那坚硬的胡子茬爱抚着尤金娇嫩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发出牛叫声,而小尤金也不停地回应着。

“我的老天爷!”伊丽莎从厨房的窗户里看见他拼命地在院子里飞跑,于是大声地喊着,“他会把孩子给摔死的。”

他冲上厨房的台阶——这座房子除了临街的一面之外,其余部分都高出地面——她冲出来,跑到小阳台上,双手沾满了面粉,鼻子被炉火烤得通红。

“哎呀,怎么搞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甘特先生?”

“哞!他会叫哞了!真的,他会叫了!”甘特冲着尤金说着,并没有搭理伊丽莎。

尤金马上给予以了回应。他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知道自己得不停模仿斯万家的母牛叫上好几天才行。不过他本人也兴奋得很,毕竟那堵墙还是被他给攻破了。

伊丽莎当然也很兴奋。不过她的表达方式只是转身回到厨房里去,她并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欢乐。她说:“哎呀,甘特先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因为孩子的行为,表现得这么傻里傻气的。”

后来,尤金的摇篮就摆到了客厅里。他躺在那里面,看着一家人在自己的身边传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现在伊丽莎能做一手好菜,每个星期天的丰盛晚餐是最令人难忘的了。男孩子们从教堂回来刚满两个小时,就待在厨房里不肯走了:本恩自豪地皱着眉头,神情高贵地等在厨房的纱门外面,不时走进室内瞧瞧饭菜烹制得怎样了;葛罗夫则蛮不客气地直闯进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妈妈做饭,结果还是被赶了出去;卢克的胖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不停在里面冲过来跑过去,欢快地大声尖叫着:

威尼,威地,威基,

威尼,威地,威基,

威尼,威地,威基,

威,威,威。

他听过黛西和约瑟芬·布朗一起朗读莎士比亚的戏剧《恺撒》。而他的这支小曲就是学恺撒在剧中的那段名言:“Veni,Vidi,Vici.”

尤金躺在自己的婴儿床里。从敞开的门里,他听见了锅碗瓢盆的响声,听见了几个哥哥兴奋的尖叫声,听见了甘特准备切烤肉前刀叉的磕碰声。早上发生的那一幕伟大事件依然一遍遍地在人们的口中反复讲述着,但是他们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