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玻璃瓶(第4/9页)

吃完饭后,余军指着兰梅跟她爹说:“我能再给她拍几张照片吗?”

爹眉头皱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兰梅却跑到了楼上,等她从楼上下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掉了,那是一套秋冬季节穿的衣服,从上到下都很严实,而且一身喜庆的大红颜色。这身打扮让余军犯了难,但他又不好多说,就装模作样地给她拍了几张。

他低头翻看着照片,喃喃地说:“感觉找不到了!”兰梅凑了过去,她第一次在照相机里看见了自己,既新奇又充满羞涩,为了看得清楚点,她慢慢地靠近了余军。余军感受到脖子边绵羊般的气息,他不好意思回过头去看,怕一转头撞到了这个懵懂的女孩。

娘在收拾碗筷时发出了很响的声音,一只只碗叠上去,有点砸的意味。兰梅不知道被照片吸引住了,还是压根听不出弦外之音,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爹终于说了:“凑得这么近,不礼貌的!”

兰梅触电似的,“嗖”地一下避开了一丈距离,她的脸红了起来。

那晚上,余军住下了。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跟兰博挤一个房间,娘在地上铺了张凉席,把兰博的枕头放到了凉席上,让兰博睡地铺,兰博却不同意,仿佛离开了那张床他就会睡不安稳似的。

娘说:“人家是客人,睡地铺不礼貌。”兰博使劲地摇头。余军赶紧说:“没关系,我睡地上,荒郊野外支帐篷我也睡得很踏实。”娘用土话“咕噜咕噜”地说了兰博一顿,然后跟余军说,“那只好委屈你了,我们从小惯他,他就这么个性格。”娘极力地想掩饰儿子的缺陷,让别人觉得他只是性格有点怪异,但余军早看出来了,他笑笑,没有说话。

余军不习惯早早地睡觉,他问:“有电源插头吗?我想开一下电脑。”娘迟疑了一下,拨开了兰博的床头,那里有一个电源插座,插孔上已经积了破碎的蜘蛛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我们不太用。”娘说着,顺手把蜘蛛网一抹,比小孩抹鼻涕还利索。

余军插上插头,看见电源灯亮了,欣喜地说:“能用,能用!麻烦您了!”

打发走了兰梅的娘,余军开启了笔记本。兰博躺在床上睡得很快,不久就鼾声如雷,余军扭头看了他一眼,借着电脑屏幕发出的稍微光线,他看到兰博把嘴巴张得很大,枕头下面连了一根电源线,电脑仿佛接在了他那颗硕大的头上,那种感觉有点怪异。

床的一边就是那堵玻璃墙,这让余军兴奋不已,他觉得这就是这里独有的创造力,艺术装饰他看得太多了,都有一种虚假的味道。这堵玻璃墙不一样,纯粹而不粉饰。

余军站起来,在那堵玻璃墙前徘徊,他隐隐地闻到了一股农药的味道,走近了仔细看,发现有的玻璃瓶上面还贴着骷髅头的标签,农药浸染后的标签纸已经发黄,让人感到一股陈旧的危险。他伸出手,想抓一个瓶子看看,身旁的鼾声戛然而止,兰博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架势有点吓人,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余军连忙解释:“我随手看看,不能动吗?”

“最好别动!每个瓶子都放得好好的,你挪一下,我就能看出来。”兰博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洪亮,几乎像深山老林里静悄悄的寺庙突然敲响的钟声。

“那我不动了,不好意思啊!”余军连忙道歉。兰博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不久又鼾声如雷。

那天,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床上躺着两个忧心忡忡的老人。娘说:“那人胸前挎的东西跟人的眼睛一样,我看他给小梅拍照的时候,那玩意会伸长脖子,太不正经了!”

“我也担心他把小梅带坏了,坏起事来就麻烦了,她到时候就不肯跟她哥哥结婚了。”爹其实心里想的是,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太年轻了,而且身板跟棵松树似的,与儿子比起来,差距太大,但这些他都在肚肠里转了几下,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