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2/4页)

此刻,弟兄们,后排某处的一个囚徒放出唇乐“卟——勒”;残忍的警卫马上就出动了,迅速地冲向他们认准的发声地点,狠命地打棍子,左右开弓地点名揍人。最后他们找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可怜囚徒,不过是一个干瘪老头而已,并把他拖出来了,一路上他不断喊着:“不是我呀,是他,看哪!”但这没有用的。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押出教堂,一边还在呼天抢地。

“好啦,”教诲师说,“接着听福音。”他拿起大本《圣经》翻动着,啧啧地舔指头蘸口水。他是个大块头壮杂种,面色通红,对我倒很喜欢,我年纪小,而且对大宝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据狱方安排,我要精读此书,作为继续教育,同时特许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教堂听音响,弟兄们哪,这倒真是不错。他们把我反锁在里面,让我聆听巴赫和韩德尔的圣乐,同时读大宝书讲的古代犹太人的故事:他们自相残杀,狂饮希伯来酒,接着同妻子的侍女上床,真不错哇。这种内容吸引我读下去,弟兄们。我不大理解大宝书后半部,它似乎全是说教讲道,而不是行军打仗和抽送纵欲。有一天,教诲师粗壮的手臂紧紧抱住我,对我说:“啊,六六五五三二一号,想想基督受难吧。孩子,反思受难是有好处的。”他身上始终散发着苏格兰酒那种神粮般的浓烈气味,说着说着他又跑到自己的小室去喝几口。于是,我细心阅读了鞭打耶稣、加套荆冠,然后是钉十字架之类,更加看清了其中的道理。音响放出心爱的巴赫音乐,我闭上眼睛,能看到自己在协助,乃至主持折磨耶稣和钉十字架的刑罚,身上俨然披着古罗马服饰——托加袍。所以关在八十四F号国监倒也不是全然浪费了;典狱长听说我喜欢上了宗教,大为高兴,这就是我的希望所在。

这个礼拜天早晨,教诲师从书本上念到,有人听到了福音,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就好比在沙子上建造住宅,大雨哗哗下,雷声隆隆在天顶炸响,住宅就此玩完。但我想,只有愚不可及的人,才会把住宅建造在沙滩上,而且他所拥有的哥们儿实在是一帮子愤世嫉俗的货色,邻居也是长着坏心眼儿,看他搞这种建筑那么愚蠢,也不去指点一下。这时教诲师喊道:“对呀,你们大家伙儿。大家翻开《囚徒赞美诗集》第四三五首,唱完赞美诗就结束。”一阵噼啪、噗落、哗哗哗的声音,囚徒们拿起、放下书本,舔指翻动肮脏小诗集的页面,恶狠狠的看守高叫:“不准讲话,狗杂种。我看到你啦,九二〇五三七号。”我当然预备好了唱片,专放简单的风琴音乐,劲头十足的“格哇哇、哇哇哇”,囚徒非常糟糕地唱道:

我等是淡淡的茶水,刚刚泡出,

多捣捣就浓酽了。

我们吃不到天使的神粮,

磨难的岁月正久长。

他们干嚎着,哭诉着愚蠢的歌词,而教诲师在鞭策他们“响一点,要命的,唱起来”;看守们在尖叫“你慢点,七七四九二二二号”,“吃萝卜的人来抓你啦,狗屎”。结束之后,教诲师说:“愿圣父圣子圣灵永远加持你们,使你们向善,阿门。”大家蹒跚而出,伴奏着阿德里安·施魏格泽尔伯的《第二交响曲》选段,是鄙人精选的噢。我想,人可真的不少哇;我站在音响旁边,目送他们拖着脚,就像牲口一样哞哞哞、咩咩咩地叫喊着离开了,脏指头指指点点,要求放响一点,因为我看上去备受特殊照顾。最后一个人懒洋洋地出去了,他的手臂像猿猴一样垂着,仅剩的看守在他后脑勺响亮地拍打一下;我关掉音响,教诲师吸着烟走过来,教士服还没换掉,上面有很多的白色花边,就像姑娘的布拉提。他说:

“再次谢谢你,小六六五五三二一号。今天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呢?”我知道,这位教诲师正力争成为监狱宗教界的大圣人,他需要典狱长给他出具呱呱叫的证明文件,所以他不时地去典狱长那里,悄悄汇报囚徒中正在酝酿什么样的阴谋,而他是靠我才得到一大堆的这种类似废话的狱中新闻。其中大多数东西是我编造的,也有少量是查有实据的,比如有一次我们牢房水管上传来笃笃笃、笃笃笃的敲击,说大个子哈里曼打算越狱。他准备在出粪时间打倒看守,再换上看守制服出逃。还有一次,因为食堂里吃食恶劣,他们准备大闹一场,把饭菜扔来扔去,我知道后就报告了。教诲师上报后,典狱长表彰了他的“公益精神和灵敏耳朵”。所以这次我说,没有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