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7/19页)

你真的叫亨利“大先生”?我问。

“是的,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我回答。

有什么是宽容不能够成就的吗?

维杜拉(印度教哲人)

致歉

离圣诞节还有几个星期,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到“大先生”家门口。几星期前,医生在他的胸腔里装了一个心脏起搏器,尽管手术的过程颇为顺利,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无疑标志着他迈入了人生最后的里程。就像漏气的皮球,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不过他已经活过了九十岁的生日——他还跟子女开玩笑说,九十岁之前,他是当家的,九十岁之后,孩子们想干什么都随他们了。

或许活到那样一个年龄就已经足够了。他几乎不再吃什么东西——一片面包或者一个水果就算是一顿——如果他沿着家门口的车道走一两个来回,那就是大运动了。他的印度护工朋友,蒂拉,还会开车带他去教堂。人们会把他从车上抱到轮椅上坐好,在教堂里,他会和参加课后圣经学习班的小孩子们打招呼。在超市里,他推着推车,把它当作助步器,攥牢了掌握平衡。他和其他购物的人们打招呼,聊天。和其他经历过大萧条的人相似,他总是从“对折”的架子上买面包和蛋糕。如果蒂拉表示不赞同,他会说,“不是我缺钱需要买减价的东西——那是我买东西的唯一方式!”

他是个快乐的人,是上帝的杰作。看着他一天天倒下,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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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书房,我帮着他搬盒子。他努力拿起一些书递给我,说不能带着这些书一起走让他很伤心。我看着他从一堆书到另一堆书,看着,记住,拿起又放下。

如果一个人要为了上天堂而准备行李,恐怕就是这样的:抚摸每一样东西,但一样都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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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需要宽恕的人吗?我问他。

“我都已经宽恕他们了,”他回答。

每一个人?

“是的。”

他们宽恕你了吗?

“我希望。我请求过了。”

他望着远处。

“你知道。我们有一个传统。参加葬礼的时候,你要站在棺材边,请求过世的人原谅你所做过的一切。”

他扮了个鬼脸。

“要我说,我可不想等得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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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大先生”所做过的最公开的道歉。那是他作为教会资深拉比在犹太新年里最后一次布道。

他可以用这个场合来总结他的成就。但他却用这个机会要求教会的信众们原谅他。他为了没有能够拯救更多的婚姻而道歉,为了没有能够更多地探访那些卧床在家的人而道歉,为了没有能够更多地缓解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的伤痛而道歉,为了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帮助那些经济上有困难的寡妇和家庭而道歉。他还向那些年轻人道歉,为了没能花足够的时间去教导他们。他为了自己不能够参加很多机构组织的午餐讨论会而道歉。他甚至为了自己没能每天学习而道歉,因为疾病和各种邀约偷走了宝贵的时间。

“为了所有这些,宽容的上帝啊,请原谅我,宽恕我……”他最后如此总结陈词。

那是他最后一次公开的、大规模讲道。

“宽恕我”是最后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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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大先生”要求我也不要再等了。

“米奇,抱着怨恨和怒气没有任何好处。”

他握起一个拳头。“那会让你内心没有安宁。比起让你愤怒的事情,你的怨恨本身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那就随它去吗?我问。

“最好就是根本不产生怨恨,”他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事实吗?如果我和人家意见不合,人家来找我,我总是先告诉他们,‘这事情我已经想过了。从某种角度而言,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