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麦夫鲁特在最远的街区 狗只对异己号叫(第3/5页)

“我去问一下老板。”服务员说。

“服务员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偷电的鬼把戏。”我对麦夫鲁特说,“你假设自己是老板,你想一想,如果服务员知道偷电,就可能去报案,你就没法轻易开除他,也不能指责他偷懒和私吞别人的小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个没人的夜晚,把餐馆和工厂的整个供电系统,交给一个偷电专家。他们有时用一种极其巧妙的办法来隐藏偷电的手段,让你不得不佩服。咱们的工作有点像和他们下国际象棋,他们躲起来,你要去把他们找出来。”

“请你们放心,我让他们把加热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胖老板说。

“你看见了吗?”麦夫鲁特轻声说道,“他竟然没说暖气。咱们怎么办?要切断他的电吗?”

“不,我的兄弟。第二节课:确定偷电,记在脑子里,但要拿钱,你还得等最合适的时机。今天咱们不着急。”

“费尔哈特,你都变成狼了。”

“但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一头小绵羊,需要你的分寸和诚实。”我鼓励了一下麦夫鲁特,“你的真诚和单纯,对于公司和世界来说都是最大的财富。”

“是的,但我对付不了这些大老板、大骗子。”麦夫鲁特说,“还是让我更多地去一夜屋、贫穷的街区吧。”

麦夫鲁特在1996年的冬天和春天,一边看着一本本笔记本,行走在一个个街区,跟着费尔哈特学习如何做收费员,一边拿着电表本,一周两到三天,独自一人去老旧的一夜屋街区或市中心的贫困街道,追查偷电行为。城市的中心在慢慢腐烂:二十年前,他在贝伊奥卢做服务员时住过的那些无主老屋,全都成了非法用电的天堂。为了保护他,也明知麦夫鲁特无法从这些地方收到钱,费尔哈特告诫麦夫鲁特远离这些地方。于是,麦夫鲁特就去库尔图鲁什、费里柯伊、贝希克塔什、希什利、梅吉迪耶柯伊,有时去金角湾对岸,先生阁下住的街区,恰尔相姆巴、卡拉居姆里克、埃迪尔内卡普街,像彬彬有礼的老派公务员那样,从住家和家庭主妇那里收取电费。

卖钵扎时,对于一份额外的礼物,比如一双毛袜子或者小费,甚至“不用找零!”的零钱,麦夫鲁特本就养成了欣然接受的习惯。对于用户因为没断他们的电而给的小费,他也坦然接受,把它看作对于他服务的一种回报。他也熟悉这些街区和街区里的人们。(可是他们却不认识麦夫鲁特,他们没能发现在冬天的夜晚,每隔一周或十五天经过他们街道一次的钵扎小贩,和那个如果你没交电费就会来敲门的收费员,是同一个人。也许因为夜晚买钵扎的好人,和非法用电的坏人,是一些完全不同的人。)麦夫鲁特还感到,在靠近市中心的这些街区,野狗们朝自己号叫。夜晚他缩短了卖钵扎的时间。

因为彼此认识,他自然不会去库尔泰佩和杜特泰佩收电费。但他拿着电表本,去了其他山头,比如库什泰佩、哈尔曼泰佩、居尔泰佩、奥克泰佩,以及一些显示出类似发展迹象的老旧一夜屋街区。这些地方也不能再称为一夜屋街区了,二十五年里,第一批建起的单层煤渣砖一夜屋,全都被拆掉了,这些地方就像宰廷布尔努、加齐奥斯曼帕夏、于姆拉尼耶,早已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二十五年前第一批进城的正规公交车的起始站,也和周边建起的一座清真寺、竖立的一座阿塔图尔克雕像、一个泥泞的公园一起,摇身一变成为街区的中心。那里也是通向无尽世界的主街起点。大街两侧排列着五六层高的暗灰色混凝土公寓楼,底层开着转烤肉店、杂货店和银行。在这些地方企图偷电的人家(麦夫鲁特没找到太多)、母亲、孩子、老爷爷和杂货店老板的行为,和市中心的人们没什么区别。类似的鬼把戏、类似的谎言、类似的单纯……也许这里的人们更惧怕麦夫鲁特,但也更多、更真诚地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