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麦夫鲁特离家出走 要是明天在街上看见,你能认出她来吗?(第4/5页)

“其实我们跟你是同村的。我们根本没去马尔丁直接来到了伊斯坦布尔。”那天晚上其中一个洗碗工严肃地说,“在伊斯坦布尔,除了马尔丁人,没有人帮我们……我们就用这种方式表示感激。”

有时费尔哈特会责备这两个可爱的洗碗工,“你们既是库尔德人,又没有任何社会意识,快走,回你们的屋睡觉去。”两个孩子便乖乖地离开。

费尔哈特:如果你们在认真地看这个故事,就会明白人们不会轻易地跟麦夫鲁特生气,但我对他生气了。有一天,他爸爸来了餐馆,麦夫鲁特正好不在。我询问后,穆斯塔法说麦夫鲁特去了考尔库特的婚礼。乌拉尔他们的手上沾了那么多年轻人的血,而麦夫鲁特依然还去接近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以为自己不会轻易消气。我不想在餐馆当着服务员和顾客的面跟他吵架,所以不等他来我就跑回了家。到家后,一看见麦夫鲁特满脸单纯的表情,我的气就消了一半。“听说你在婚礼上往考尔库特身上别了钱。”我说。

“我明白了,我爸去餐馆了。”麦夫鲁特抬起头说,他正在加工晚上要去叫卖的钵扎。“我们的老人家看起来伤心吗?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去了婚礼?”

“因为他独自一人,想让你回家。”

“他想让我跟你吵架,让我像他那样在伊斯坦布尔孤独,没有一个朋友。你要我走吗?”

“你别走。”

“但凡牵涉到政治,最终都是我错。”麦夫鲁特说,“现在我没工夫管这些。我爱上了一个人。我在不停地想她。”

“谁?”

麦夫鲁特先沉默了一下,随后说“晚上我告诉你”。

但是,麦夫鲁特夜间在宿舍和费尔哈特、洗碗工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之前,必须干完一整天的活。1979年冬天,一个平常的日子里,麦夫鲁特先要去泰佩巴什,买来维法钵扎店的钵扎原酿,两年来他们用小卡车把钵扎原酿运到钵扎小贩所在的街区。回到家他一边想着怎么给拉伊哈写信,一边加糖和香料调制晚上出去叫卖的钵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间他在卡尔勒奥瓦餐馆当服务员,三点到六点间他去给老顾客和跟卡尔勒奥瓦类似的三家餐馆送带奶油的酸奶。然后回到家,一边想着要给拉伊哈写的信,一边稍微睡一会儿。晚上七点再去卡尔勒奥瓦餐馆当服务员。

在餐馆干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当喝醉的人、愤怒的人、不耐烦的人、喜怒无常的人之间的争吵即将开始时,他脱下制服,走进寒冷黑暗的街道去叫卖钵扎。因为喜爱钵扎的顾客在等待自己,因为他喜欢独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因为卖钵扎挣的钱超过当服务员和卖酸奶所得的总和,故而他从不抱怨每天夜晚的这份辛劳。

更重要的是,跟日益衰落的酸奶小贩营生相反,夜晚从街头小贩那里买钵扎的时尚却流行起来,这其中有街上民族主义者和共产党之间的武装冲突的影响。周六也不敢上街的家庭,更喜欢站在窗口张望人行道上的钵扎小贩,也更喜欢在期待他、听着他动人的叫卖、喝着钵扎的时候,想象过去的美好时光。尽管酸奶小贩的营生变得日益艰难,老的贝伊谢希尔小贩依然还能靠卖钵扎挣不少钱。麦夫鲁特从维法钵扎店那里听说,过去钵扎小贩很少经过的像巴拉特、卡瑟姆帕夏、加齐奥斯曼帕夏那样的街区,现在也有很多小贩光顾了。夜晚把城市留给了贴海报的持枪团伙、野狗、把翻垃圾桶当作职业的收藏者和钵扎小贩。离开餐馆的嘈杂和贝伊奥卢的喧嚣,当麦夫鲁特沿着费里柯伊后面的一个黑暗、寂静的陡坡往下走时,他感觉自己在家里、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尽管没有一丝风,可光秃秃的树枝依然摇曳。一个大理石破裂、水龙头破损的干枯饮水池上写着的政治标语,让麦夫鲁特感到又熟悉,又犹如在清真寺后面的小墓地里哀鸣的猫头鹰那般让他毛骨悚然。那时,麦夫鲁特就对着无限的旧时光喊道“钵—扎”。有时,他不经意地朝一个小房子敞开的窗户望进去,他会想象日后自己也将和拉伊哈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里,他幻想着未来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