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麦夫鲁特在村里时 这个世界要是说话,会说些什么?(第2/4页)

穿梭在城市废墟间的小贩们其实有很多生意可做,但我没能胜任小贩这个营生。我们那里的人个个都健壮有力、骨骼坚固、肩膀宽厚。可我呢,又瘦又弱,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相遇,你们就可以亲眼看到我了。

不分早晚地挑着两头挂了二三十公斤酸奶罐子的扁担满街跑,我被压弯了。另外就像很多卖酸奶的一样,为了再多挣一点,我还在晚上出去卖钵扎。不管你一个新手挑什么,扁担都会在卖酸奶人的肩上、颈背上留下老茧。我身上没有老茧,因为我的皮肤像天鹅绒一般光滑,起初我还沾沾自喜,可后来我发现该死的扁担给我造成了更坏的后果,我的脊柱被压弯了。我去了医院,排队等了一个月后才看上医生,医生让我立刻放弃挑扁担。当然了,为了挣钱,我放弃了医生,而不是扁担。这样我的脖子就歪了,我的名字也被朋友们从“姑娘·阿卜杜希”改成了“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这也让我很伤心。在伊斯坦布尔,我远离我们村的人,但我时常看见麦夫鲁特那脾气暴躁的父亲穆斯塔法和他的伯父哈桑,他们在街上叫卖酸奶。为了忘记脖子上的疼痛,我开始喝拉克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完全放弃了在伊斯坦布尔拥有一套房子、一座一夜屋、财产、存钱的梦想,稍稍玩乐了一番。我用在伊斯坦布尔挣的钱回村买了一些地皮,娶了村里最贫困,最无依无靠的姑娘。我从伊斯坦布尔得出的教训是,一个人如果想在那里立脚,他一定要有至少三个儿子,能够像士兵那样带在身边,像工人那样使唤干活。我想过,如果我有三个像狮子一样的儿子,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伊斯坦布尔,在城外的第一个山头上造起我自己的房子,攻克城市。但在村里出生的不是三个儿子,而是三个女儿。我在两年前彻底回到了村里,我很爱我的女儿们。让我马上把她们介绍给你们:

维蒂哈。我希望第一个儿子像狮子一样威严、勤劳,我给他取名叫维迪。很可惜,她是个女儿。我就叫她维蒂哈了。

拉伊哈。她很喜欢爬到爸爸的怀里,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萨米哈。她很机灵,不停地抱怨啼哭,不到三岁就在家里蹒跚走路了。

在杰奈特普纳尔村的家里,麦夫鲁特有时晚上和妈妈阿提耶和两个十分爱他的姐姐一起坐着,给在伊斯坦布尔的爸爸写信,让他从伊斯坦布尔带回类似鞋子、电池、塑料夹子、肥皂等东西。爸爸是文盲,很少给麦夫鲁特回信,他们要的东西大多也带不回来,他总是说:“村里的瞎子·杂货店里有更便宜的。”对此麦夫鲁特的妈妈有时会在家里埋怨说:“穆斯塔法,我们要那些东西不是因为瞎子·杂货店里没有,而是因为我们家里没有!”给爸爸写的那些信,让写信去问某人要一样东西的想法,深深印刻在了麦夫鲁特的心灵里。写信问远处的某人要一样东西分三种情况:

1.人们真的想要一样东西,只是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2.人们正式用语言表达的东西,表达的时候人们其实有一点明白他们想要什么。

3.信件,是一种由1和2的灵魂培育出来,然而又具有完全不同含义的神奇文本。

穆斯塔法:5月底我从伊斯坦布尔回来时,给女儿们带回了做裙子的印有紫色和绿色花朵的布料,给他们的妈妈带回了麦夫鲁特在信里写的圆头拖鞋和Pe-Re-Ja古龙水,给麦夫鲁特的是他要的玩具。麦夫鲁特看见玩具后不情愿地说了一声谢谢,让我很生气。他妈妈在一旁说:“他要的是水枪,是村长儿子玩的那种……”他妈妈说这话时,他的两个姐姐在一旁偷笑。第二天,我和麦夫鲁特去了瞎子·杂货店,我俩把赊账本上的每一笔都捋了一遍。我不时恼火地埋怨道:“这恰姆勒加口香糖哪来的?”因为是他自己赊的账,所以麦夫鲁特低下了头。我对瞎子·杂货店老板说:“下次别给他口香糖!”可是自作聪明的瞎子却回答道:“明年冬天让麦夫鲁特去伊斯坦布尔上学吧!他的脑袋瓜擅长算账做算数,让咱们村也出一个上大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