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牌星星

索福洛尼耶,奥普伊奇中尉卸下马刀并放弃军旅生涯之后,他和耶丽赛纳·泰奈茨基找到一小块土地耕种,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一天晚上,他们吃了一块用野生栗子和苦涩橙子制作的馅饼,吃了些略显浓稠但十分美味的新鲜蜂蜜,蜂蜜被压成月亮形状,出自他们自己家的蜂房。他们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聊着愚蠢的星象和智慧的星象。窗户敞开着,窗帘深深地飘入室内,鼓胀得如同怀孕一般,裹在里面的则是静谧的夜风。索福洛尼耶回想起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的里雅斯特他怎样用下巴和双手紧扣着门把手,在巨大的门框上荡来荡去的情景。但是一如往常,他们随即就沉浸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他们试图推算出谢赫拉扎德是在哪一夜怀上了哈伦的孩子,又是在哪个故事里讲述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不过,他们的推算从来没有得出确切的结果,因为他们拥有的夜晚总是太少,觉也从来睡不足。他们飞快地过着日子——天天有四季,就如耶丽赛纳常讲的那样。

那天晚上,他们还聊到另一个话题,相互交流看法。哈拉拉姆皮耶·奥普伊奇上尉写了一封书信,以便他们哪一天不期而遇时,他能够给认出来。他在信中透露说,他正在读贺拉斯、吹黑管;除了上千种诸如此类的花絮趣闻,他还表示希望能见到他们:与他未来的儿媳妇将是初次相见,与他的儿子则是在多年之后再次相逢。这位父亲已被调到一支小分队,护送一位负有外交使命的特使前往君士坦丁堡;行程会使他们经过耶丽赛纳和索福洛尼耶居住的地区……然而,让耶丽赛纳大为惊讶的是,小奥普伊奇很不情愿回复他父亲的来信。有时候,她觉得索福洛尼耶有事瞒着她。

索福洛尼耶确实隐藏着一些事情。同样的事情他也瞒着其他所有人,瞒着整个世界,那就是:出现在他心脏下面的小小饥渴,这种饥渴在他灵魂深处转化成一种微痛。偶尔,他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他的房间里,做一些事情,等待邮差,或者到某个地方待上一两天。夜里,他会倾听磁暴现象造成的音乐,那阵阵狂风和回声向他展示出地底下的通道、迷宫和在很久以前被毁灭并从地面上抹去的完整城镇:而且,他会由阴冷的笑声和地下灼热气味的引导,漫游在这些城镇被湮没的街巷里。或者,他会通过岩石和沙子聆听各种血型的矿石齐奏的嗡嗡声,而这只不过是很久以前沉没在潘诺尼亚海底的陆地的回声。那片海早已不复存在,却像脐带一样保护着它与两个亚特兰蒂斯的联系。

在那块土地上,耶丽赛纳的影子映照在奶牛和山羊的眼眸里,映照在蛇和狗的眼睛里。她注意到索福洛尼耶内心有种焦躁不安。他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方式在他们家的不同房间里表现得截然不同,那些房问的门锁和把手宛如没上子弹的手枪,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在不同的房门后面,他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在厨房,他只说土耳其语;在客厅,他讲耶丽赛纳母亲所说的语言,那是跟他的这个情人学会的;在书房,他会保持安静。夜间,他会一丝不挂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活像燃烧未熄的余烬;然而一旦入睡,他身体则会像一座大火炉一般慢慢冷却。天亮前,当他用希腊语大吼大叫时,耶丽赛纳就得像照管一个小孩那样给他盖好被子。

一天下午,她亲吻他,他却退缩了。

“你嘴巴里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一块藏着你的秘密的卵石。难道你忘了我随身携带着你的秘密?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对它呵护有加。所以现在告诉我那秘密是什么吧。它就像一封瓶中信,在你心里藏得时间太久了。你究竟因为什么总是为你的秘密而苦恼?一切秘密都是由它们自身固有的羞怯保守着的。最好还是让秘密自己管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