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一座岛(第5/19页)

我这样定义女权主义,当然是属于我自己的定义,没有得到任何学术专著的认可,不是约定俗成的,可能要受到质疑,但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其实,我觉得生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有些事情,它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能帮助你想通一些事,至于学术上认可与否,其实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关系不大。比如说女权这个定义,我在多年前想通后,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从前,我在抱怨什么事情不公平的时候,我觉得我只是希望能够男女平等,并没有过分的要求啊,所以有时候碰到男人有异常激烈和怀有敌意的反应时,我就会感觉很委屈。相信这种感觉很多女性都有过。但是我现在就没有这样的委屈了,因为我想通了,在一群人比另外一群人享有特权的社会里,要求平等,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不管你怎样地小心翼翼,怎样不触及对方敏感的神经,哪怕你只是要求人权,不是要求女权,也依然是一种冒犯。这就好像是一个大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另外一个人退缩在墙角,那么,只要墙角的那个人有一天站出来,要求我们应该平分这个屋子的话,原来占据很大空间的人就不可能不觉得被冒犯。想通了这件事后,我就不再纠结男人的态度问题了,也不再会为自己有时候因此伤害了某个男人,受到了批评而感到不安,从而去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好女人了。因为如果一个男人,一旦觉得自己只要靠性别优势,就理所应当地得到某个工作,但是他被你打败了,那么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去试图让他理解,他也都会觉得你确实抢夺了他唾手可得的生存资源,除非你温柔地把工作拱手相让,否则和解和理解就是一种不可能达到的事。所以,就当这是你抢夺了社会资源的代价好了。不能两全的事情,就不要梦想去把它两全,既不用感到委屈,也不用感到内疚。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过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现在要说说为什么很多男人喜欢动不动就说这个女权,那个女权了。我从前提到过《性政治》这本书,在那些曾让我茅塞顿开的观点中,也包括这一个。如果你知道一点女人争取权利的历史,就会知道女人为了得到投票的权利、工作的权利曾经付出过的艰辛和努力,也包括一些过激的行为,比如裸体把自己绑在铁门上绝食之类。这样的姿态当然不怎么好看,但最后却常常被用来描述和定义所有的所谓“女权主义”,这种故意和恶意的丑化和以偏赅全,把所有对正常人权的要求都指责为对特权的“野心”,把“女权主义”这个标签变成了一个靶子,可以使攻击的人很轻易地联想起前面所述的那种负面形象。它可以让和自己观点对立的女性立刻陷入内疚、自责、不得不为自己辩白的境遇里,这种打击方便快捷并有效。也正因为如此,我对只说两句话就开始往我身上贴“女权主义”标签的男人非常反感,因为他不是想沟通,而是在无聊地玩性政治把戏。通常碰到这样的人,直接拉黑就得了。因为你跟他沟通也不能得到任何知识、精神上的益处,理他干什么。

实际上,这些特别敏感的男人,往往是那些并不得志,在房间里没有抢到大地方,却又有侵略性的男人。地位、学识、经济条件比较高的男性,其实反倒会不那么计较这些,因为他们占据着楼上的一层楼,不会有那么强的生存威胁意识,而对于一部分资源占有欲不那么强的男人,他们也不会这么敏感,因为他们所需要的生存空间并不是无限大的,所以不会感到受胁迫。事实上,越是社会底层的男性,有时候越会强调自己的性别优势,对于很多这个阶层的男人来说,自己的老婆是自己唯一的奴隶,因为在他们的下面,再没有什么人了。性别优越感,可以缓冲他们在阶级地位上受到的打击。相反,阶级地位比较高的男性,或者精神层次比较高的人,有时候反倒会表现出宽容、绅士一点的态度来,因为性别优越感在他们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不用依赖贬损女性获得自尊心。所以,当一个男人特别强调他的性别优越感的时候,我觉得真的没必要和他去讨论,去试图纠正他什么。他并不是想沟通,他只是到你这儿找感觉来了,那就随他去吧。人人都有寻找自我心理安慰的需要,只是我会离这种人远点儿,你怎样随便你,别拿我当工具,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