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赛虎很害怕洗澡。然而长期在野外生活,又是个白狗,不洗澡的话,后果很严重。

好在它的衣服具可再生性,哪块弄脏了我妈就剪掉哪块。比洗澡方便多了。

于是夏天还没过去,赛虎就成了癞皮狗。

加上浑身挂满了苍耳,赛虎达到了狗生中最狼狈的巅峰时刻。

对了,还有它的狗肚皮,脏得都快长不出毛了。

几粒小奶头统统变成了黑豆豆……

赛虎在门口空地上仰面朝天晒太阳,几粒黑豆豆引起了一只老母鸡的注意。

它踱至它的身边,歪着脑袋疑惑地观察了半天。为确认自己的判断,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比精准地……猛叨一口……

唉,赛虎那一声惨叫,我终生难忘。

丑丑恰恰相反,一天洗三次澡,神经性洁癖。

我妈天天骂丑丑,说从没见过这么蠢的狗。天气越来越冷,夜里已经开始打霜了,这家伙仍一大早准时下河。还游来游去玩得爽得不行,只露个脑袋在水面上。

“不怕冷吗?这个牲口,真是个牲口,不知冷热的牲口!”她掖紧身上的棉衣,絮絮叨叨地骂。

我难以理解她为何气成那样,简直比为丑丑偷鞋子而善后还要生气。

大约她自己怕冷吧,就以为别人以及别狗都跟她一样冷不得。

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像丑丑那样喜欢水的狗。大江大河也罢,路边的泥水坑也罢,只要一看到水,这家伙就不要命地往里跳。扑腾一番,再上岸打滚,滚得浑身泥坨。再故作无辜地往你身上扑。

丑丑身架高大,样子凶恶。长得跟条狼似的威风凛凛,令人心生畏惧。可做起蠢事来,却让人根本没法顾及它狼一样的外表,只想逮着一顿猛揍。

丑丑喜欢撒娇,可它那副体态,撒起娇简直能置人于死地。

——先猛扑,再用狗脑袋猛撞,然后两只粗壮的前爪紧紧搂着你的腰身左右猛晃。尾巴快要摇到天上去了。

那时,绝对没人会对这条撒娇狗心生怜意。只恨不能一手抓一只它的前爪,三百六十度抡圆了扔出去。

可问题是谁能抡得动这么大一条狗啊!

总之,每当明明浑身泥浆还自以为出水芙蓉的丑丑向我扑来时,我发出的尖叫能惊动所有电站职工。

大约水电站偏远寂寞,电站的工作又清闲,电站职工偶尔会过来串个门子。

其中一个年轻的女人尤其热切,隔几天就来看我一次。

我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也挺喜欢她。大约都很寂寞吧。

她可能觉得我家伙食开得不好,每天餐桌上只看到萝卜白菜,于是每次来都会捎几只他们食堂剩下的油饼和包子。有时还有她从城里带来的水果、火腿肠之类的零食。

每次来,她都找我讨一只花盘。

此时花盘已经渐渐成熟。我带着她走进深深的葵花地,挑了又挑,最后砍下最大最饱满的一只花盘。

新鲜葵花籽的口感有些像新鲜核桃,皮软,仁嫩,油分不大,清甜滋润。

我们捧着花盘,把瓜子一粒粒抠出,边剥,边吃,边互相打探对方底细。直到对方收入多少谈过几个对象都搞得一清二楚为止。

每次告别时,她总会盛情邀请我去她宿舍玩。还总会提到,她们那里有沐浴设备,可以洗澡。

我不知她为什么这么热情,洗澡的事都提过好几次了。

直到有一天我照了一下镜子,才明白……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好好洗澡了。只在天气热的时候,关上门,拧块毛巾擦擦。或者烧一锅水洗洗头。

反正种地的人嘛,都不太讲究。反正生活在此处,一天到晚也见不着几个外人……思路渐渐向我妈靠拢了。不由警惕。

不过自从搬到水库边,用水就方便多了。

我每天去小河边打水。小河离得不远,向南穿过一大片芦苇荡就到了。但是水很浑浊,至少得静置一整天才能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