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特别的天使(第2/5页)

那一个夜晚,当大家都入睡的时候,小姑摸黑起来找热水瓶,撞上了一扇关着的门。

这里不能住了,不能不能不能了。这里连门都摸不清,更何况是人呢?也是那个晚上,镜里的自己,又一度没有了童年,没有了名字。看见的反影,只是陈田心的妹妹和陈圣、陈杰的姐姐;那个不上不下,永远不属于任何人的老二。没有人认识我,偏在自己的家园里。不能了,真的再也不能了。

三件衣服、两条牛仔裤,又换了起来。那个千疮百孔的旅行袋里,满满的泪。

告别的时候,你们被爸爸妈妈举了起来,说:“跟小姑亲一个!”

你们转开了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小姑,笑了笑,提起了手里拎着的九个爱檬芒果,向父母中国,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出境室。

那本写着西班牙文的护照,递上柜台的时候,一片又一片台北的雨水。唉!这样也好,转开头吧!

你们是被妈妈推进来的,推进了今天这一间可以在里面做功课的书房。

两人一起喊了一声小姑,小姑没有回答,只是背过了身子,不给你们看见变成了两个大洞的眼睛。

孩子的身上,没有委屈,大人的脸,却躲不掉三年前的那句问话:“提那么多的芒果又去给谁吃呀?”

那一年,你们进了新民小学。第一次做小学生,中午打开便当来,就哭了。虽然妈妈和大姑一直在窗外守着你们。可是,新的开始还是怕的,怕成了眼泪,理所当然的哭。也是那一年,小姑也重新做了一次小学生,对着饭菜,也哭了起来,不能举筷子。

“你是什么树?说!”洞穴里的两个女巫凶狠狠的在问。“芒果树!”变树的小姑可怜兮兮的答。

“怎么变成树了呢?不是叫你变成扫把给我们骑的吗?!”女巫大喊,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打。

“你们的魔咒弄错了!”

“再变!变三个愿望给我们,快点!不然打死你这棵树——”

“给你恩,给你慈,再给你一片蓝天——”

“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再换一个吧!”

三个小学生,玩了四个月,下学期来了,一个没有去新民小学。她,没有再提什么东西,也就走了。她,已经被女巫变成了树,一棵在五个月里掉了十五公斤叶子的树。

树走的时候,是笑了一笑的,再见,就没有说了。

不,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又一场儿童的游戏。我们卖爱情水、迷魂膏、隐身片、大力丸。我们变九头龙、睡美人、蛋糕房子和人鱼公主。我们变了又变,哈哈大笑,里面千千万万个名字,里面没有一个叫小姑。

唉,这样也好,远远的天涯,再不会有声音惊醒那本已漫长的夜。

“我们回家!你最好在后阳台上看一看我们经过。”这么不放心的一句话,只不过是:放学,下校车,奔上祖父母的家,做一小时的功课,吃点心,看五分钟卡通片。然后极少极少的一次,妈妈下班晚了赶做饭,爸爸事情忙赶不来接的;经过一条巷子,回父母的家。

恩慈两个家,忙来忙去背着书包每天跑。

“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一路碎步走,一路向阳台叫了又喊再挥手。

那个明天,在黄昏六点半的联合新村,被哗啦哗啦的喊出了朝阳。

阳台上的小姑,想起了当年的游戏和对话:“再变!变出三个愿望来给我们,快点!不然打死你这棵树——”这个游戏不好玩,太重了。可是我的回答,再也不能换。因为,你们喊了三遍我的名字。第八年就这么来了。然后,同样那只旅行袋和牛仔裤,又走了。

“小姑,我们一直在等你。阿一丫阿娘(宁波话祖父母)去了美国lü行。爸爸妈妈在上班,我们暑假在大姑家玩。请你快快回来。你在做什么?快快回来跟我们玩游戏和教dao我们好不好?妹妹和我画了两张tu画给你。在这里,寄给你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