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魔力(第2/4页)

今日,广播或电影等新的竞争对手的发明,尚不能从印刷成的书中,夺去那些虽说在作用上被夺去亦不足惜的部分。例如虽无文学的价值,但富于场面、情景、紧张和刺激的娱乐小说,为什么不为了节省许多人的许多时间与视力,而借用电影那种情景的连续,或借广播,或于将来由两者结合来取代呢,这是不易理解的一件事。但表面上好像未见诸实行的分业,很早以前便在工作场的秘密领域里,部分地在实行了。近日我们常听到某种“作家”,从书本或剧场脱离,转向了电影。在这里,必然的,而且所希望的分离,已在进行。因为从事“创作”和充当电影的角色同一,不,甚至两者之间有着许多共通点,都是错误的说法。我在这里并不是赞美“作家”,主张电影演员比起他们来远为不及。这就误会我的意思了。但借语言或文字为手段来从事描写或表达故事的人,对于同一事件,如由摄影的人们来表达,便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若谓言辞的作家是可怜的工人,电影制片家则堪称天才,那是另一回事。但大众尚未觉知,经过一段长时间之后才能发现的,便是用以达成艺术上的目的方法,有着原则性的区别;这在从事创作的人们本身,是早有决定的。这个区别施行之后,一定仍有无聊的小说或粗制滥造的电影出现吧。那些东西的作者,有的只具粗浅的才能,就像没有专门能力的领域中的掠夺者一般。但这种区别,能使观念明确,对于减轻文学和现在的竞争对手双方的负担,是大有贡献的。这样一来,电影伤害文学的程度,就不至于如摄影之损伤绘画那么显著了。

言归正传。我曾说书籍的魅力,今日在“表面上”已经丧失,今日“表面上”文盲已经很少了。为什么“表面上”会有这种现象呢?那些很早很早的古旧魅力是否仍旧存在?神圣的书籍、恶魔的书籍、魔术的书籍,是否仍可见到?“书籍的魔力”等类观念,是不是完全成了过去的陈迹或成为童话了呢?

一点不错。精神的法则也同自然的法则一样,是不变的;而且同样地是不能废止的。能够废除僧侣阶级或占星家的集团,也能够废止他们的特权。能把过去属于少数人的秘藏或宝物的知识与文学,让许多人得以亲近,不仅如此,且能进而强迫许多人务必知道那些宝藏。事实上,马丁路德翻译了《圣经》,戈丁堡133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以来,精神的世界里并无任何的变动。魔术仍旧存在,精神依然处于少数的僧侣阶级的传统之下,成为小群的秘密。只是这一群变成了没有名义罢了。近数百年来,文字和书籍在我们的国家里,已是所有阶级的共有财产了——恰如阶级性的服装被废止之后,流行已成一般的共有财产一样——只是造成流行的仍保留在少数人手上,现在还是同从前一样。同样的服装,穿在风姿绰约、趣味高雅的美丽妇人身上,同穿在普通一般妇人的身上,奇怪的是完全予人以不同的感觉。而在精神的领域里,自其民主化以来,也一样的非常有趣,有着容易惹起误解的推移过程。领导权从僧侣或学者的手中,转移到不再固定的,责任也不分明的,已不承认其合法,也不能主张任何权威的地方去了。这是因为形成舆论,或至少时时提出标语,以致表面上似在领导的精神与实际写作的阶层——这个阶层和创造的阶层并非同一之故。

过于抽象的叙述暂且搁开,让我从近代的精神和书籍的历史中去搜取些例子罢!且就1870年至1880年间的德国人中,去物色有教养而学问渊博的人,不管是法官、医生、大学教授,或其他爱书籍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读了些什么书?对于那个时代和国民的创造精神,知道些什么?他们对于有生命的或未来的事物,有着什么关联呢?当时,由于批评界与舆论所认为是好的、可喜的、值得阅读的文学,今天到哪里去了呢?这样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没有留下什么了。当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在写作,尼采还是被嘲弄的孤独者,在当时那享乐时代的德国踽踽独行的时候,德国的读者,不问老幼,不问身份的高下,都正广泛地阅读许匹尔哈根134或凯比尔135的美丽诗篇(抒情诗人的诗,以后也没有过像他那么畅销的了),而不知他们为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