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4/9页)



又连续发生了几起轮胎爆破的事故,有一声大响简直是震耳欲聋,那是一台五十马力的拖拉机爆破了后轮胎,车轮的钢圈紧压地面,车身倾斜着,几个穿干部制服的站在破轮胎前发呆,司机——一位满脸油泥的男青年,攥着一把大扳手,破口大骂着交通管理局的亲娘。

上了大漫坡,又下大漫坡。大漫坡上照样是怪石直立,狼牙狗牙交错,爆炸声接连不断,交通堵塞。高羊心中暗暗祷告,老天保佑我的车轮胎不被扎破。

下到坡底,是一条东西方向的柏油马路,十字路口设有红绿灯,站着一群穿灰制服戴大檐帽的人。东西方向路上也有许多载着蒜薹的车辆,从南边也涌来许多载着蒜薹的车辆。

他们赶着车挤到了东西方向的路上,往前走了几百米,就再也挪不动了。这时,穿灰制服的人夹着黑皮包来了。他从他们胸前的牌子上,知道了他们是交通监理站的人。

根据早先的经验,交通监理站监理的是机动车辆,所以,当一个年轻的交通监理官提着黑皮夹子,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像没事人似的,对着这个被一身灰制服扎裹得威风凛凛的小伙子讨好地傻笑着。

监理官用圆珠笔开了一张白条子递给他,说:

交一块钱!

他瞪着眼,半天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监理官把那张白纸条抖抖,又说:

拿一块钱!

什么钱?他狐疑地问。

交通管理费。监理官冷冷地说。

俺是毛驴车!他说。

手推车也得交!监理官说。

他说:同志,俺没有钱,俺老婆刚生孩子,把钱都花光了!

你快点交吧,要没有这个,监理官摇摇白纸条,说,没有这个,供销社不收你的蒜薹。

真没有钱,高羊把衣服上的口袋都翻过来,说,您看,您看,真没有钱。

那就交蒜薹吧,三斤蒜薹。监理官说。

三斤蒜薹三块哪,同志!

你怕吃亏就交钱好啦!

您这不是逼人吗?

谁逼你?你以为我愿意来收?这是国家的规定!

那……既是国家的规定,您就拿吧!

监理官抓起一捆蒜薹,扔在身后一只大筐里。把那张盖着红印的白纸条拍到他的手里。抬筐的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监理官又跟四叔要钱。四叔从贴身的衣袋摸出两张五毛的票子给了他。四叔也得到了一张盖着红印的白纸条。

那个大筐眼见着就满了,两个孩子抬着满筐蒜薹,歪歪扭扭地往岗亭那儿走,岗亭后停着一辆大卡车,两个身穿白衣服的男人抱着膀子,倚在车的后挡板上,样子像装卸工。

起码有二十个穿灰制服夹黑皮包的监理官在活动着。有一个穿红背心的小青年跟监理官吵起来,小青年不讲语言美,开口就带脏字:你们这些小屄养的,比他妈的国民党还厉害!那位监理官抬手抽了小青年一个耳光,他打得那样利索,那样平静,脸上毫无表情,这位监理官。

你敢打人?!红背心小青年嚷着。

打你是轻的。监理官冷静地说,你再骂骂看!

小青年往监理官身上扑,被两个中年人拉住了。中年人劝着小青年:

胜利,算啦,胜利,算啦!让你交你就交,少说话。

两个穿白衣的警察蹲在一棵白杨树下抽烟。

高羊想,怎么是骂人呢?那监理官不是屄养的难道是肛门养的?实话好说实话难听。他庆幸自己没跟监理官发生冲突,但一想到那捆水灵灵的蒜薹,又心疼得要命。他叹了一口气,叹过气心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