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四章(第3/5页)

她泪如雨下。这些话,看来她早就想好了,背熟了,就等着老头子再来请她到自己的家里去。老头子惊呆了,脸都白了。他的脸上流露了痛苦的感受。

“为什么人人都这样为我操心呢,为什么,何苦呢?我不愿,不愿!”涅莉突然有些发狂似的叫道,“我去讨饭去!”

“涅莉,你怎么了?涅莉,我的朋友!”我情不自禁地叫道,但是我的感叹只是火上浇油。

“是的,我沿街乞讨还好些,我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痛哭失声地叫道。“我妈妈也讨过饭,她在临终时亲口对我说:永远做个穷人吧,宁可讨饭也不要……讨饭并不可耻:我不是向一个人乞讨,而是向所有的人乞讨,所有的人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向一个人乞讨可耻,向所有的人乞讨并不可耻;这是一个要饭的女人对我说的;我还小,不能谋生。我就向所有的人乞讨。可我不愿待在这里,不愿,不愿,我坏;我比谁都坏;我就是这么坏!”

这时涅莉突然完全出人意料地从桌上抓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下。

“瞧,打碎了,”她以一种挑战的胜利姿态望着我说。“茶杯一共只有两个,”她补充道,“另一个我也要把它打碎……看您还怎么喝茶?”

她好像疯了,而且似乎在感受着这疯狂中的喜悦;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光彩,不好,却又似乎在放任自己闹下去。

“她有病,伊万,就是有病,”老人说,“或者……我简直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再见!”

他拿起帽子,和我握了握手。他的神情极其沮丧。涅莉使他受到了可怕的侮辱。我暴躁起来了。

“你居然不觉得他可怜,涅莉!”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叫道,“不害臊,你真不害臊!不,你不是一个善良的姑娘,真的是个坏孩子!”我连帽子也不戴就跑出去追赶老人。我想把他送到大门口,哪怕安慰他几句也好。在下楼的时候,我仿佛还看到涅莉因为受到我的责备而惨白的脸。

我很快就赶上了老人。

“可怜的姑娘受了虐待,她也有自己的苦楚,相信我,伊万;我却喋喋不休地向她诉苦,”他苦笑着说。“我触动了她的痛处。人们说,饱汉不知饿汉饥,而我,伊万,还要加上一句,饿汉也并不总是知道饿汉饥呢。好啦,再见!”

我还想说几句闲话,可是老人只是挥了挥手。

“不要再安慰我啦。你还是留神一点,别让你的那个孩子跑了;她看上去就是要跑,”他带着一种愤世嫉俗的情绪说道,接着就快步走了,一面挥动手杖,笃笃地敲击着地面。

他没有料到自己有先见之明。

我回到家里,大吃一惊,涅莉又不见了,这叫我如何是好哇!我冲进过道,到楼梯上找她,呼唤她的名字,甚至敲着一家家邻居的门,打听她的下落;我不能也不愿相信,她又跑了。她怎么跑得掉呢?这幢楼的大门只有一个;她大概是在我和老人谈话的时候,从我们旁边走了过去。不过很快我就沮丧地想到,她可能先躲在楼梯上的什么地方,等我回来时走过去了,再溜走,这样我就不可能遇见她了。无论如何她不会走得太远。

我十分焦急,又奔出去找她,我没有锁上房门,万一她回来,就不会被关在门外。

我首先去了马斯洛鲍耶夫那里。他和亚历山德拉·谢苗诺夫娜都不在家。我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们又发生了这样糟糕的事情,如果涅莉来了,请他们立即通知我,然后我就去了医生的家里。他也不在家,女仆对我说,除了不久前涅莉来过一次,就没有别人来过。怎么办呢?我决定去找布勃诺娃,我从我认识的棺材匠的妻子那里打听到,布勃诺娃出了什么事被关在警察局里,而涅莉从那时候起就没有来过。我精疲力竭,又跑去找马斯洛鲍耶夫;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来过,而且他们自己也还没有回来。我的字条还在桌子上。叫我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