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第3/5页)

“你明白,我有什么需要吗?”

“明白,先生。”

“你能办到吗?”

“能办到,先生。”

“去办吧。你坐,瓦尼亚。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发觉,你在看我呢。你感到惊讶?不要惊讶。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他在任何时候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特别是在……嗯,哪怕是在我们背诵科尔内留斯·内波斯5的著作的时候!请注意,瓦尼亚,你要相信一点:马斯洛鲍耶夫虽然误入歧途,但他的心依然如故,只是环境变了。我虽然满身烟炱,但不比别人肮脏。我当过医生;我还进修过,想成为本国语言文学的教师;我写了一篇关于果戈理的论文;我想去开金矿;还曾打算结婚,——人总想过好日子呀,而且她也同意了,尽管家里穷得连喂猫的东西也没有。我为了准备婚礼本想借一双结实的靴子,因为我的靴子一年半之前就有了窟窿……婚没有结成。她嫁了老师,而我开始在办事处当差,那不是商业办事处,总之是个办事处。这一来音乐就变调了。几年过去了,我现在虽然不在当差,钱却来得很容易:我接受贿赂而又维护真理;在绵羊面前我是好汉,在好汉面前我就是绵羊。我有办事的规矩:比方说,我懂得孤掌难鸣,于是——事就好办了。我的事多半是了解人家的底细……懂了吧?”

“你不是侦探吧?”

“不,并不是侦探,而是办某些案子,部分是官方的,部分是出于个人的意愿。你瞧,瓦尼亚:我在喝伏特加。不过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喝糊涂了,所以我很了解自己的未来。我的时光已经过去,黑马洗不成白马了。我只说一点:如果我心里不是还有人性的呼声,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瓦尼亚。你的话没错,我遇到过你,看见过你,过去也有很多次想走到你跟前,但总是没有勇气,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机会。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说得对,瓦尼亚,如果我走到你跟前,那也只是因为我喝醉了。不过这一切都完全不值一提,不要再讲我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事吧。嘿,亲爱的,我读过!读过,而且我还从头读到了尾!朋友,我说的是你的处女作。我读完以后,——差点儿成了正人君子!只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又一想,我觉得还是做我的坏人好。就是这样……”

他还同我谈了很多。他醉得越来越厉害,非常伤感,几乎要流下泪来。马斯洛鲍耶夫从来就是十分出色的小伙子,但城府颇深,似乎有点儿早熟;他狡狯,刁钻,善于钻营,诡计多端,从中学时代起就是如此,但本质上并不是良心泯灭的坏人;他已经沉沦了。在俄罗斯人当中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往往有卓越的才干;但这一切在他们身上似乎都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而不能发挥作用,不仅如此,由于某些方面的弱点,他们能有意识地干出违背良心的事,他们不但总是在堕落下去,而且自己早就明白,他们正在走向毁灭。顺便说一下,马斯洛鲍耶夫还沉溺于杯中之物。

“我还有句话要说,朋友,”他继续说道,“我曾听到,起初你怎样声誉鹊起;后来读到对你的各种批评(真的,读了;你以为我什么也不读吗);以后遇见你穿着破靴子,不穿套鞋就在泥泞的路上走,戴着破帽子,于是我明白了。现在是靠卖文为生吧?”

“不错,马斯洛鲍耶夫。”

“成了任人摆布的驿马了吧?”

“似乎是。”

“那,老兄,我要说,与其如此,还不如喝酒!我喝饱了酒,在沙发上一躺(我有一张带弹簧的好沙发),比方说,我就想,我是荷马,是但丁,或者是腓特烈一世6,——爱怎么想就可以怎么想。可是你不行,你不能想象你是但丁或腓特烈一世,首先,因为你希望你就是你,其次,因为你不可以有任何愿望,你是驿马啊。我可以幻想,而你要面对现实。听着,像在兄弟之间一样,说句知心话吧(否则你会使我生气、委屈,十年也忘不了),你要钱吗?我有。你别扮鬼脸。你把钱拿去,还清欠出版家的债,摆脱枷锁,然后准备好一年的开销,就坐下写你心爱的构思,写你的伟大作品吧!啊?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