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夜打开窗子……把纸条交给风……”(第2/3页)

我记住了马格德堡市27……在那里,我们都被剃光了头,浑身涂满了白色的药水。据说这是为了预防疾病。这种溶液涂在身体上,皮肤像被烧灼一般,身体就像被点着了,脱了一层皮。千万不要这样啊!我不想活了……我已经谁也不心疼了:不论是自己,还是爸爸和妈妈。你抬起眼睛看看——他们就站在四周,牵着狼狗,狼狗的眼神太可怕了。狗从来不和人的眼睛对视,它会移开视线,可是这些狼狗盯着人,直视着我们的眼睛。我不想活了……和我一起来的,有一位熟悉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妈妈都被抓来了。也许,妈妈追赶她,爬上了汽车……我不知道……

我会记一百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小姑娘站着哭泣,因为当我们被驱赶着去做疾病预防的时候,她和妈妈失散了。她的妈妈很年轻……一位漂亮的妈妈……可我们永远都是坐在黑漆漆的车厢里:没有人给我们打开车门,运货的车皮,没有窗子。她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整整一个月。她站着,哭泣着,有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也被剃光了头,向她伸出手,想抚摸她一下。她逃开这个女人,直到女人呼唤她:“女儿啊……”听嗓音她才猜出,这就是她的妈妈。

哎呀呀!如果……如果一个人知道了……

人们都一直饿着肚子走来走去。我想不起来,到过哪里,运往哪里。名称、地点……因为饥饿,我们活着,就像是在梦中……

我记得,我往弹药工厂搬过什么箱子。那里一切都散发着火柴的气味,烟味……没有烟,但是散发着烟味……

我记得,在某个农场挤过牛奶,劈过柴……一天干十二个钟头……

给我们吃的是土豆皮、芜菁和加糖精的茶。我的搭档会把我的茶抢过去。一个乌克兰姑娘。她比我大……长得壮实些……她说:“我得活下去,就我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她在田间唱优美动听的乌克兰歌曲,非常好听。

我……我一次……我一个晚上也说不完。我来不及说完。我的心脏承受不了。

这是哪里?我不记得……但是这已经是在集中营里了……我,很显然,已经落入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28……

在那里,我们从汽车上往下卸死尸,把他们堆成垛,一层层地码起来——一层死尸,一层涂了树脂的枕木,一层,两层……从早到晚,我们准备好了篝火堆。用……堆起的篝火,呶,很显然,用死尸堆起的篝火……在死人中间偶尔还会有活着的,他们想对我们说点什么,想说些什么话。可我们不能在他们身边停留……

哎哟哟!人类的生活……我不知道,是不是比树木,比人驯服的那些活物轻松些。比那些牲畜,那些家禽……但我了解人类的一切……

我想死,我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四处寻找刀子。我的天使飞了过来……这已经是不止一次了……我不记得,他用什么样的话语安慰我,但那些话语都很温柔。他劝说了我很久……当我向别人说起自己的天使,他们都觉得,我疯了。身边早已看不到熟悉的人了,四周都是陌生人,清一色的陌生人,谁也不想和别人结识,因为明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会死去。为什么要相识呢?但是有一次,我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玛什卡……她皮肤白白的,性格温和。我和她交了一个月的朋友。集中营里的一个月——就是整个人生,这——就是永恒。她第一个走近我:“你有铅笔吗?”

“没有。”

“那一张纸呢?”

“也没有。你要这些干吗?”

“我知道,我快死了,我想给妈妈写封信。”

在集中营里这都是不该有的——无论是铅笔,还是纸。但是我们给她找到了。所有人都喜欢她——这么小,这么安静,嗓音也是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