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11页)

上官说:“你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京吧。我不说了么,先休息一段再说。到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小陶笑了,那笑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苦意。是啊,有了一些人生的经历之后,怎么还敢说“雄纠纠气昂昂”这几个字?她知道这是好友的鼓励,是上官在给她打气。这既是上官一贯的风格,也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差异。于是,她说:“上官,你其实,心里挺苦的。”

上官说:“没事。以后就……再说了。”

小陶说:“你,不能原谅他么?”

上官说:“不能。我不是不原谅他,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连灵魂都跪下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好了,不说了,你上车吧。”

小陶说:“上官,记住咱们说过的话。你要做好了,我就奔你来。我把那耗子也给你拉来!”

上官说:“我记着呢。如果你做好了,有了根据地,我就奔你去。”

在站台上,两个女性,默默地相望着。她们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生活,要活出人生的光彩,要让这个世界认识到女人的价值。当时,她们就是这样想的。最后,上官把手伸了出来,小陶也把手伸了出来,两只手扬起来,“啪”一下,拍在了一起。这就像是给她们的誓言打了一个结儿。她们已有过一些生活阅历,不屑于拉钩了。

小陶上车了,上官仍站在月台上。两个好朋友,默默地相互招手,都在为对方暗暗地祝福。

出了车站,上官沿着一街的店铺慢慢踱着。那空了的、断了线的日子,能“度”过去么?

是啊,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正在高处走着,突然一脚踩空了……现在,上官云霓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她一次次地对自己说,爬起来。你慢慢爬起来,不要哭。那痛,就像刺一样,还在心上扎着。就让它扎着吧,扎着挺好,扎着让人清醒。人,是得在生活的棘藜窝里滚一滚,然后浑身披挂,那刺就是上天赐予你的铠甲了。

顺着马路边往前走,上官看着眼前的树,那一棵棵一抱粗的法桐树,竞都被砍成了秃头,成了一个个傻敦敦的木桩子。又要扩路了,到处都在建设……那树也曾是枝繁叶茂啊!记得刚来上学的时候,省城的法桐是一景。那时候,每到夏天,一街道两行的树,那枝桠长长伸出去,满树绿叶在马路上搭走个天然的凉棚,把晒人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的!那时候,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是绿色,满眼的绿荫,走在下边,真好!可树也是有毛病的,到了春天,它就会长出一些飞毛,那飞毛是树的种子,满世界地飘,落在人身上,迷人的眼,特别讨厌。听说,就为了治这飞毛,市政方面,把树都砍成了秃头。这一砍,一个城市都没有了绿色!说要嫁接呢。几十年才长成的树,谁知道嫁接出来,会是一种什么样子。那还是法桐么?

这时候,上官想到了那个家,那个刚刚建起来又被毁掉的“家”。无论如何,她得回去一趟了。这是最后一次,她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她想,不会碰上他吧?但愿不要碰上他。也还是痛。

来到博雅小区大门前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戴草帽的人在门边站着,正与看大门的人谝闲话。两人一边谝着,一边吸烟……奇怪的是,等她走进来时,这人竟跟上来了。

上官在前边走,那人在后边跟,总是离她有三五步的距离。当她快走到楼门口的时候,见那人依然跟着,上官站住了。

那人仍离她有三五步的距离。见她回了身,也并不躲闪,慢慢地走上来。

上官很警觉地盯着他,说:“你想干什么?!”

这人说:“你积德了。我想给你一份祝福。”说着,他取下了戴在头上的草帽。这人剃着板寸头,鹰眼,一脸胡茬子,嘴唇厚敦敦的,穿一身棉布对襟褂子,下身的裤子有一条裤腿是绾着的,露着腿上的一个疤,那疤像是一个黑紫色的月牙,脚下穿的是一双军绿色的布面胶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