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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黄昏时分,我开始准备晚饭。孩子六点前回家,打开电视看动画片。如果诊所不加班,丈夫七点前就回到家里。他滴酒不沾,也不爱同别人交际。下了班便一路直奔家门。

吃饭时,我们一家三口边吃边聊。谈论各自度过的一天。说话最多的是孩子。理所当然,周遭发生的桩桩件件对他来说都新鲜而充满疑问。孩子说,丈夫和我阐述感想。吃完饭,儿子一个人去玩,做喜欢做的事情。看看电视,看看书,或者和丈夫玩玩游戏之类。有作业时,就钻进房间做作业。到了八点半便上床睡觉。我替儿子把被子盖好,抚摸他的头发,道一声“晚安”,关上灯。

这之后便是夫妻二人的时间。丈夫坐在沙发上,边读晚报边和我聊上几句。聊聊患者,聊聊报上的新闻。然后听听海顿或莫扎特。我不讨厌听音乐。但是无论听多久,我都分不清海顿与莫扎特的不同。对我的耳朵来说两者几乎完全一样。我这么一说,丈夫便说听不出不同也没关系。美的东西就是美,仅此而已。

“就像你英俊一样。”我说。

“对,就像我英俊一样。”丈夫说。然后莞尔一笑。似乎心情十分舒畅。

这就是我的生活。是我变得睡不着之前的生活。每天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重复。我记简单的日记,一旦有两三天忘写了,就会搞不清哪个是哪天的事。昨天和前天颠倒顺序,也没有任何不便。我不时想,这叫什么人生啊!但也没有因此感觉光阴虚度。我仅仅是感到惊讶,惊讶于昨天与前天毫无区别,惊讶于自己被编排入这样的人生,惊讶于自己留下的足迹甚至还未及认清,就在转瞬间被风吹走变得无影无踪。这种时候,我便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凝望自己的脸庞。大约在十五分钟内清空大脑,将自己的面孔当作纯粹的物体进行观察。于是我的面孔渐渐从身躯分离开去,成为偶然并存于一个地方的另一物体。对啦,这才是真正的现实。我认识到这一点。足迹之类原本就是无谓之谈。把这种并存照旧维持下去,才是对我的至高要求。

然而此刻,我睡不着觉。自打睡不着以来,我便不再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