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二章 论相貌(第4/15页)

然而一个政府里存在的某种疾患是否应该以如此致命的药物进行治疗呢?法奥尼乌斯[24]说,一个国家的统治哪怕十分暴虐,这统治也不应被篡夺。柏拉图也如此,他也不同意以暴力医治一个处于安宁状态的国家的疾病,他也不能接受足以引起公民流血和破产的惩罚行动[25]。这就确立了一个正派人在那种情况之下的义务,即听其自然,只须祈祷上帝伸出他超凡的手进行干预。柏拉图似乎对他的好友狄奥[26]稍有不同的行事方式感到不满。

在这方面我曾是柏拉图主义者,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位柏拉图。如果说这个人物应当干脆被拒之于我们的群体之外,而他却以他诚实的良知获得了神宠,从而冲破了他那时代公众的蒙昧状态,并深入理解了属于基督教的启蒙思想,我却认为让一位异教徒教育我们很不合适[27],不期盼上帝本身的没有我们协助的救援又是多么不虔诚的行为!我经常怀疑,在如此众多插手此类事务的人当中是否有理解力如此低下的人,我们曾慎重说服这种人相信,他是在以最大的歪曲进行改革,使他的灵魂得救的最明确的原因是我们因此而肯定下地狱,是他推翻政府,打倒行政官员和取消法律(而上帝却要他对法律进行监护),是他肢解他的母亲并因此让他昔日的敌人得到甜头,是他使手足之情充满骨肉相残的仇恨,是他求助于恶魔和狂暴,认为如此行事便可对圣经的仁慈和公正有所帮助。野心、悭吝、残忍、复仇心从不满足其固有的凶猛,我们必须以正义和虔诚的光辉思想去引诱它们,激励它们。你能想象世上的事有比这更丑恶的嘴脸吗:恶毒言行不期然成为合法,并且乘官员告假而披上德操的外衣?“没有比以天意掩盖罪行的迷信更具欺骗性的事[28]。”柏拉图认为[29],极端的不公正在于把不公正之事看作公正。

那时百姓广泛遭受的岂止是当时的损失,

整个乡间是

一片混乱[30],

——维吉尔

还有未来的损失。活着的人不得不为此受罪,尚未出生者亦复如是。百姓既遭抢劫,当然也会轮到我遭抢劫,而且一直抢劫到未来,把人们准备长期生活的一切都一抢而光[31]。

不能夺走或牵走的一切

他们便加以破坏和消灭,

他们罪恶的队伍

让无辜茅屋灰飞烟灭[32]。

——奥维德

城里不安全

乡村遭劫难[33]。

——克罗第安

除了这类打击,我还遭受着别的打击。我遇到的是疾患减轻之后出现的麻烦。谁都可以折磨我;吉布林说我是盖尔夫,盖尔夫说我是吉布林[34];我认识的诗人中有一位就曾这么说,不过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说的。我的家庭现状和邻里之间频繁的来往使我的生活呈现出一种面貌,而我的行动又使它显现出另一种面貌。倒没有因此而遭到有根有据的非难,因为无刺儿可挑:我从不背离法律,谁如进行过搜索,要有问题他早该满载而归了。那都是些暗中流传的说不出口的怀疑,表面上从来看不出有错,无非是嫉妒或无能之辈制造的乱七八糟的大杂烩。我通常爱帮助那些由命运之神散布的反对我的不公正推测,我帮助的方式一向是避免进行自我辩护、辩解和说明。我认为,为良心进行辩护是使良心受到连累。“因为争论削弱明显的事实[35]。”面对别人的指责,我不但不往后退缩,反而迎上前去,而且以嘲讽奚落式的坦白承认为那些指责添油加醋,仿佛人人看我都像我看自己一般清楚;否则就将其看作不屑回答之事,闭口不谈,不予理睬。将我此种态度视为狂妄自信的人,与将我的态度视为无法辩白者之怯懦的人几乎同样怨恨我。尤其是大人物,他们认为不驯服的错误乃是错中之错;他们粗暴对待一切自我认知的,不卑躬屈膝、不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的主持正义者。我经常碰撞这样的大柱。反正就我当时的遭遇而言,换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定会上吊,悭吝的人也同样会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