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4/13页)

我对医学的这种天然反感很可能是从他们那里来的。但是如果仅是这点而已,我会试图克服的。因为这些毫无情由的天生倾向都是有害的,这是一种必须加以消除的病态。这种倾向在我既是先天的,也通过我的理性思考得到巩固和加强,使我形成目前的看法。为了药苦而拒绝医学,这种考虑也要受到我的指责;我不是这种脾性。我认为为了恢复健康再痛苦的烧灼和切口都是值得做的。

按照伊壁鸠鲁的说法,我觉得欢乐若会引起更大的痛苦也应该避免,痛苦若会引起更大的欢乐也应该追求。

健康是珍贵的东西。说实在的唯有健康才值得大家不但用时间、汗水、劳苦、财产,并且还用生命去追求。没有健康,生命对我们是艰苦的,不公正的。没有健康,欢乐、智慧、学识和美德都会黯然无光,不见影踪。为了驳斥哲学家在这方面强词夺理的说法,我们不妨以柏拉图为例,假定他突然癫痫发作或中风,他灵魂中的这些髙贵丰富的天赋就毫无作用。

任何通往健康的道路对我来说谈不上艰难险阻。但是我也看到其他一些表象,使我对这里面的货色异常起疑。我不说医学没有一点道理,但是在自然万物中,对我们的健康有益的东西肯定是应有尽有的。

我的意思是有的草药起滋润作用,有的草药起吸收作用;我从自身经验知道辣根菜服了通气,番泻叶服了拉稀;我还知道许多这类的经验,比如我知道羊肉使我强壮,酒使我活血;梭伦说食物也是一种药,治的是饥饿症。我不否认我们利用大自然,也不怀疑自然物中包含的神奇威力,以及它对我们的实用价值。我看到白斑狗鱼和燕子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引起我怀疑的是我们头脑中的发明,我们技术上的创造,我们为了它们抛弃了自然和自然规律,为了它们不知道节制和界限。

我们所谓的司法,是从古代传到我们手中的法律大杂烩,经常应用得很不恰当,很不公正;那些嘲笑和指责司法的人,不敢得罪这个高尚的美德,只是谴责对这项神圣工作的滥用和亵渎;同样,对于医学,我尊重这个光荣的名词,它的宗旨,以及它给人类带来的希望;但是医学在我们实际中的应用,实在叫我不敢恭维。

首先,经验使我见了医学害怕,因为据我所见到的,谁落入医生的管辖范围,总是最先得病,最晚治愈。严格遵守医嘱会使健康每况愈下。医生不只满足于叫病人听任他们的摆布,还要使健康的人生病,这样一年四季逃不过他们的掌心。他们不是说么,长年健康的人必有大病?我这人经常生病;我觉得他们不插手,我的病不难忍受(我差不多试过所有方法),也不会持久;我也不用服他们开的苦药。我像健康的人充分自由,除了习惯和心情以外没有其他规则和纪律。我在哪儿都可以待下来。生病期间并不比健康期间需要更多的照顾。没有医生,没有药剂师,没有治疗,我不会惊慌,——我看到大多数人有了这些反比有了病还犯愁。怎么!总不见得看到医生健康长寿,就认为他们的医术也很高明?

哪一个国家都是好几个世纪不存在医学,那是最初的世纪,也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世纪;即使现在,十分之一的土地上还没使用医学,不少国家不知道医学为何物,那里的人比这里的人更健康长寿;在我们中间普通老百姓不服药活得高高兴兴。罗马人过了六百年才开始接受医学,但是,试过以后,又通过监察官加图把它赶出了他们的城市;加图指出他不用医学也过得不错,他本人活了八十五岁,指导他的妻子活到很老,不是说不服药而是不请教医生:因为一切有益于生命的东西都可称为药。

据普鲁塔克说,加图使全家人很健康靠的好像是兔肉;普林尼说,阿尔凯迪亚人用牛奶治疗一切疾病。希罗多德说利比亚人有这样的习俗,小孩到了四岁就用火炙他头上和太阳穴上的血管,这样切断伤风感冒的扩散道路。这个国家的村民遇到任何病只用酒治疗,选用最烈性的酒,里面掺上许多藏红花和辛香作料,这一切效果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