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六章 论对孩子的教育 致迪安娜·居松伯爵夫人[1](第4/18页)

教师如果让学生把学到的东西严格筛选,而不是专横而徒劳地让他记住一切,那么,亚里士多德的那些原则,也和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的原则一样,对他而言就不是单纯的原则了。如果提出各种看法让他判断,那么,他能区别就会作区别,不能区别也会提出怀疑。

我喜欢怀疑不亚于肯定[14]。

——但丁

因为,如果学生能通过思考来掌握色诺芬和柏拉图的观点,那就不再是他们的观点,而是他自己的了。跟在别人后头的人其实什么也没跟。他会一无所获,甚至可以说他什么也不想获得。“我们不受任何国王的统治,人人有权支配自己[15]。”学生起码应该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应该运用那些哲学家的观点,而不是死背他们的教条。如果愿意,他尽管忘记那些教导出自何处,但应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真理和理性是大家共有的,不分谁先说谁后说,也不管是柏拉图说的,还是我说的,只要他和我的看法一致。蜜蜂飞东飞西采撷花粉,但酿成的蜜却是它们自己的,就不再是荚蒾或牛至了;同样,学生从他人那里借来断章残篇,经过加工和综合,做成自己的作品,那就是自己的看法。他受的教育,他的工作和学习,都是为了形成自己的看法。

他从哪里得到的帮助,可以隐瞒起来,而只将成果展示出来。大凡抄袭和借用的人,只炫耀他们建造的房屋,他们购得的物品,而非从别人那里汲取的东西。法官收受的礼品,你是看不见的,你只见他为他的孩子们臝得了姻亲和荣誉。谁都不会将自己的收入归于公家,只会将获得的财物据为己有。

通过学习,我们变得更完美,更聪明了。这就是学习的收获。

埃庇卡摩斯[16]说,唯有理解力看得着,听得见,它利用一切,支配一切,影响和君临一切:其他一切都耳聋眼瞎,没有灵魂。自然,由于我们不给理解力以行动自由,它变得唯唯诺诺,畏首畏尾。谁曾让自己的学生就西塞罗这个或那个格言的修辞和语法谈过自己的看法?人们把这些装有羽毛的警句格言当作神谕往我们的脑袋里灌,一个字母一个音节都构成事物的要旨。背熟了不等于知道,那不过是把别人讲的东西储存在记忆中。真正知道的东西,就要会使用,不必注意老师,不必看着书本。死背书本得来的才能,是令人遗憾的才能。但愿这种才能只作为装饰,而不作为基础。这是柏拉图的看法,他说,坚定、信念、真诚是真正的哲学,与之无关的一切知识都是装饰品。

我倒希望帕瓦罗[17]、蓬佩[18]这些当代英俊的舞蹈家教我们跳跃时,不要叫我们离开位置,而让我们看他们动作,正如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判断,却不让我们启动大脑一样;我希望人们在教我们骑马、掷标枪、操琴或练声时,不要让我们练习,正如我们的老师教我们正确判断和善于辞令时,不让我们练习讲话和判断一样。然而,在学习舞蹈此类东西时,我们面前的一切都可作为重要的教科书:侍从的邪恶,仆人的愚蠢,餐桌上的言谈都是新的内容。

因此,与人交往是非常适合这种学习的。还有周游列国,但不是像我们法国的贵族那样,只关注圣罗通达万神殿的台阶有几多,利维亚小姐[19]的短衬裤多么华丽,也不是像有些人那样,只注意尼禄在某废墟雕像上的脸孔比他在某金币上的脸孔更长或更宽,而要把这些国家的特点和生活方式带回来,用别人的智慧来完善我们的大脑。我希望,在孩子年幼时,就带他们周游列国;为了一举两得,可以先从语言相差很大的邻国开始,因为如不极早训练孩子的舌头,长大了就很难学好外语。

此外,人们通常认为,孩子受教育时,应该远离父母。这种天然的骨肉之爱,会使父母变得过于手软心慈,哪怕是最有理智的父母。他们不忍心惩罚孩子的过错,不愿看到对孩子的教育太粗暴,太受规矩束缚,太冒风险。他们见不得孩子操练归来汗流浃背,满身尘土,受冷受热,也见不得他们骑烈马,手持无锋剑同严厉的教练搏斗,或第一次拿火枪。教育孩子别无良策:谁想使孩子有出息,就不应在青少年时期对他们姑息迁就,而应该常常违背医学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