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九章 论撒谎(第2/3页)

事实上,撒谎是一种应该诅咒的恶习。我们全靠语言来维持相互间的关系。如果我们对撒谎的危害和丑恶有足够的认识,对它就会比对其他罪恶更不留情。我发现,人们通常会因为孩子们无辜而不合时宜的过错而惩罚他们,会因为他们冒失的,但不会造成任何印象和后果的行为而折磨他们。我认为,惟有撒谎和稍为次要的固执,才是我们时刻要防止萌芽和滋长的缺点。这两种缺点随孩子们的成长而发展。令人吃惊的是,一旦撒了谎,要想摆脱就不可能了。因此,我们常常看见,一些其实是很诚实的人,一旦撒了谎,就会一撒到底,再也摆脱不了。我有一位很称职的裁缝伙计,我从没听到过他说实话,即使说实话对他有利的时候也不说。

假如谎言和真理一样,只有一副面孔,我们还可以同它相处得好一些;因为那样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从反面理解撒谎者的话。可是,谎言却有千百副面孔,无法确定其范围。

毕达哥拉斯派[1]的善恶观认为,善是有限的和可定的,恶是无限的和不定的。千条路都背离目标,只有一条通往那里。当然,如果用无耻的一本正经的谎言来避开一个明显的极其严重的危险,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坚持到底。

有一位神父说过,宁愿同熟悉的狗相伴,也不要与操不同语言的人为伍。“因此,陌生人经常不被人当人相待[2]。”在社交中,谎言比沉默更难令人接受。

“弗朗索瓦一世抱着临终前的达芬奇”——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

弗朗索瓦一世[3]可以夸耀自己曾把米兰公爵的使者,能言善辩的弗朗西斯克·塔韦纳驳得张口结舌,走投无路。塔韦纳是受其主子米兰公爵的派遣,因一件后果严重的事来向法国国王道歉的。事情是这样的:弗朗索瓦一世不久前被逐出意大利,但他想同意大利,甚至同米兰公爵领地继续保持和睦关系,因此,决定派一绅士,实质上的使节到公爵身边,但表面上装作不是因公,而是有私事要处理。米兰公爵弗朗索瓦·斯福扎和查理五世皇帝[4]的侄女,丹麦国王的女儿,享有亡夫遗产的洛林寡妇签了婚约,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查理五世;为了不使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他不能让皇帝觉察到他跟法国人有任何接触和来往。法国国王把这一使命交给了王家马厩总管,米兰人梅维伊。此人带着秘密国书以及作掩护用的给公爵的引荐信来到了米兰。可是,他在公爵身边呆的时间太久,查理五世有所察觉,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公爵制造谋杀的假象,深夜派人砍了使者的头,并在两天内了结此案。法国国王向所有基督徒国王和米兰公爵本人发函询问缘由,为此,弗朗西斯克·塔韦纳阁下早已准备好了一份与事实相反的长篇推理。他在国王早朝时叙述了很多似乎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作为使者被杀的根据。他说,他的主人从来只把我们这位使者当作来米兰办理私事的绅士,那人也从未以其他身份出现过;米兰公爵甚至不承认知道那人是否为国王效劳,是否认识国王,因此,谈不上把他当作使节看待。弗朗索瓦一世向他提出很多疑问和异议,步步紧逼,最后逼他回答是不是在晚上偷偷将法国使节处死的。这时,弗朗西斯克狼狈不堪,只好如实回答说,出于对国王陛下的尊敬,公爵不敢让这样的极刑在白天进行。大家可以想象,他在法国国王鼻子底下不能自圆其说,是如何被驳得体无完肤的。

尤里乌斯二世教皇为了煽动英国国王反对弗朗索瓦一世[5],给他派去了一名特使。当使者陈述完使命后,英王在答辞中提到,要同如此强大的国王作战,准备工作是很难做的,他还提出了几条理由。使者回答英王说,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些困难,并对教皇说过。这一失当的回答,与他促使英王立即对法作战的使命是背道而驰的。这一来,倒让英王找到了一条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使者本人倾向法国。他将此事通告教皇,于是使者的财产全部充公,差一点丧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