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槐说:那就随你处置,我既然上山了,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冯山吁口长气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槐冷着嘴角望着冯山。

冯山说:我赢了,你就离开日本人,去哪都行。

槐嘴角挂着冷笑道:依你。

冯山也笑了笑,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盒子枪,扔给了孔大狗。孔大狗接过枪就叫了声:大哥——冯山挥了一下手,众人就都噤了声。他们知道冯山的脾气,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冯山做完这一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向木头小屋走去。他推开小屋的门,文竹正在透过窗口向外望着,此时,她仍然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冯山叫一声:文竹。

文竹没有回头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哽着声音说:你真要跟他赌?

冯山没有说话。

文竹抽泣着说:你赢了杨六,你发过誓再也不赌了,好好跟我过日子。

冯山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是为了槐,也是为日本人,我就再赌一回。

文竹转过身,她满脸泪痕地说:你可是他的爹。

冯山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的脸白了一下道:他要不是槐我还不和他赌。

说完这句话,冯山就走出小屋,他知道他一直走在文竹的目光中,就像当年他每次和杨六去赌,文竹都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一点点远去,也迎接着他一点点走近。风吹着他的空袖管一摇一荡,他向二龙山上的鹰嘴岩走去。槐跟着,孔大狗等一帮兄弟也尾随在后面。

鹰嘴岩就是二龙山顶上突出的一块像鹰嘴样的石头,从山顶的石头上突出去,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冯山走到鹰嘴岩旁停下了脚步,指着那块石头说:今天咱们就赌这个,看谁先掉下去。

冯山说完率先走到鹰嘴岩的岩石上,他让人找来了两条绳子,一头系在山顶的石头上,另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冯山做完这一切,把另一条绳子递给了槐,槐没接绳子,冯山说:你不是死赌,理应系上绳子,这样才公平。

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把绳子一头系在腰上,绳子的另一端同样系在了山顶那块石头上,远远望去,他们两人就像一棵树上长出的两根树枝。

孔大狗等一干弟兄站在远处惊诧地朝这边望着。

冯山喊:你们回去,该干啥就干啥。

没人回去,他们要见证自己的大哥是如何赌赢的。在二龙山方圆百里都知道这个传奇人物冯山,当年他和杨六赌得轰轰烈烈的故事至今仍然流传着。后来冯山收手了,来了日本人之后,就拉一干人马上了二龙山。他们都冲着冯山而来,冯山是他们心目中早已景仰的英雄。今天的横赌,没人相信他们的大哥冯山会输,他们的大哥是在横赌窝里混出来的。他们要一睹冯山横赌的风采。在他们眼里,冯山潇洒无比,他站在悬空的岩石上,山风吹起他的空袖管,像一面招展的旗。

冯山和槐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遥。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和槐相处过,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心里渴盼着也纠结着。他不怀疑槐的血性,因为槐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骨血,只要了解自己也就了解了槐。冯山挨着槐站在那里,他百感交集,他真希望喊一声“儿子”,可他喊不出,他就是说出来和菊香的隐情,这时的槐也无法相信。

苍茫的冬日,在西天中抖了一抖,天就暗了。有风掠过,这是山谷中的风口,满山的风似乎都要从这里经过。

槐的脸有些苍白,寒风一点又一点地把他浑身的热量带走了。槐敲着牙帮骨说:冯山,要是你输了,你就从这悬崖上跳下去。

冯山也打着抖说:槐,你输了,就离开日本人,干啥都行。

槐说:我说话算数,希望你说话也要算数。

两个人就那么凝望着,冯山的眼里有爱怜、宽容,甚至还有希望。槐的眼里只有仇恨,他的眼睛恨不能射出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