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我开始想念北京,想念严行。那些铭心刻骨的恨意和耻辱好像被台北的大雨稀释了,我望着或沉郁或明亮的天空,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夏天、秋天、冬天、春天。这种思念像温吞的潮水,一遍遍,轻轻冲刷我的身体。

一年半,十八个月。返程的前一个月,我和老妈通视频时她说:“一回,你晒黑了好多。”

我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心想,回到学校,我就大四了。

离开台北那天童清去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他都在念叨着过两年攒够钱就去找我玩,我搂搂他的肩膀:“那你一定要来啊!”

“来来来肯定来!”童清扶一扶头上的渔夫帽,“你也是嘛,有空了就来玩啊!我包吃包住!”

登机前,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果然是文艺青年的作风。

“我最喜欢的作家!”童清说,“你可一定得看完!”

“《荒人手记》,”我低声念道,“好,我肯定看。”

然后,我回到了北京。

拖着箱子走进地铁站的时候我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只离开了一年半,却像离开了很多很多年。

大四上学期已经没什么课了。开学没多久,学院便开始计算学生的学分绩,我运气好,在台北上课时老师给的分数都很高。九月中旬,面试结束,保研名单确定下来,我的成绩可以保外校。沈致湘的排名比我靠后一些,但也不错,能保本校。

名单公布那天,沈致湘拉我去喝酒,只有我们两个,杨璐不在。

在学校西门的烧烤摊上,我和沈致湘边吃羊肉串边喝啤酒,两个人的话都不多。我感觉得到沈致湘情绪不高,但他被保研了,不是挺值得庆祝的吗?

吃完了喝完了,我们两个头重脚轻地往寝室走。快到寝室楼下时,沈致湘一把拽住我,问:“张一回,你准备去哪读研?”

“不知道,”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想这事。”

沈致湘忽然笑起来:“你可真爽啊,出了事你就、就去台湾避风头,回来直接保研,咋这么顺利啊……”

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沈致湘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羡慕——羡慕你呗!哈哈哈……”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扼住沈致湘的胳膊。

“说?说什么?还有什么你不明白的?”沈致湘语带嘲讽,“你张一回活得多明白,好事都是你的,倒霉都是别人的!”

“……”

从严行的视频被一而再地传出来之后,沈致湘对我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变得不冷不热,处处透着疏离。

他说,好事都是我的,倒霉都是别人的。

没过几天,沈致湘就和杨璐出去租房子了,那天我去教务处核算学分,回到寝室发现,寝室空了。沈致湘不告而别。

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沈致湘放弃了保研名额。杨璐毕业要回成都,沈致湘打算也去成都找工作。

后来,我还是把沈致湘约了出来。在学校的田径场上,凉长的晚风把云朵吹走,露出一盘圆月。

沈致湘递给我一瓶可乐,我们坐在田径场的看台。

“好快啊,”沈致湘说,“这就要毕业了。”

“……嗯,”我看向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口,“当时,关于严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沈致湘捏捏可乐瓶子,语气平淡:“你知道得不该比我多么?”

“我……”

“反正也要毕业了,告诉你吧,”沈致湘望着田径场,半晌,他扭头看着我,“严行搬走的那天,你不在,我跟你说是别人来收拾了严行的东西。其实是严行自己来的。我问他,那个视频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强迫他的?”

“他抱着他的东西,也不看我,就说了一个字,是。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帮忙,别告诉你,他说你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