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这是我短短二十几年人生经验里,最难的一次打车。我一个弱女子,穿得朴素,长得安全,手无寸铁,但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出租车司机拒绝,大半夜的丢下我扬长而去。真的,我觉得身上捆着个炸药包进美国机场安检口,也就差不多这个难度了。

  我抬起手招下了四辆出租车,然后我分别得到的回答是:“你疯啦?”“你脑子坏掉啦!”“你再触我霉头我撞死你!”“我直接把你载去火葬场烧死好吗?”

  所以在第五辆出租车停下来后,我立马拉开前车门,一屁股坐进去,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了十张一百块钱,我心灵手巧地把人民币拧成一面扇子的形状,不停地朝司机脸上扇风,一边镇定地告诉他我要去哪儿。司机在我报出地名之后,下巴立刻脱臼了,他眼珠子差点没蹦到我的颧骨上,“你你你你你你……”他一连说了十几个“你”字,但你来你去都不知道下面该接什么……

  实际上,这也是我在凌晨三点接到顾里打来的电话时,她告诉了我她在哪儿之后,我对她说的同样的话:“你你你你你你……”

  在司机反复确认了我的脚没有悬空,头发不够长,没有穿红裙子,后脑勺上也没有一个大洞,脸上也没有戴着人皮面具之后,他才把那一叠钱塞进他的口袋里,开车送我上路。

  是真的上路。

  因为此刻凌晨三点,月黑风高,我要去的地方,是龙华公墓。

  我没有搞懂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每天都掐着秒表睡觉,以保证充足的精力和肌肤自我修复效果,并且无耻地声称自己“出了内环高架我就会过敏,全身长疹子并且呼吸困难随时可能休克”的千年耗子精,会在凌晨三点去荒山野岭的龙华公墓里喝红酒,对,就是喝红酒,你没有听错。这简直比上午十点钟去钱柜party包房里面开选题大会还要匪夷所思,对,你也没有听错,顾里确实就这么干过。

  但我显然低估了这个夜晚匪夷所思的程度。你以为半夜里可以拦到车载你去黑山绿水的公墓里喝红酒就很牛逼了么?不,你要能够顺利地走进去,那才是最牛逼。

  司机把我开到了大门口之后,连车门都还没等我关紧,就嗖地一脚油门儿,逃之夭夭,那速度之快,简直把汽车的性能活活地提升了一个档次,我瞬间觉得他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地将大众开出了法拉利的感觉。他的车要是底盘再低一点儿,然后换掉现在这个土黄色,我想肯定有等待着被富二代包养的女鬼被这阵午夜里陡然响起的油门儿轰鸣声,迷得从骨灰盒里爬出来。你要知道,每天晚上都有无数等在香港广场MUSE2或者恒隆广场停车库门口的妆容画得仿佛被家暴的女人,她们如同警犬一般只要一听到这种类似拖拉机的轰鸣声,就立马撒开蹄子飞奔上去一口咬住轮胎。

  我束手无策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生铁大门,我不得不叹服,顾里绝对是个可以和白素贞、祝英台、穆桂英、孟姜女、嫦娥、杨玉环、张柏芝等等古往今来的奇女子一样,可以名垂青史的狠角色。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从凌晨三点的南京西路打车到荒山野岭的龙华公墓,而是你在铁门里面的坟场里喝红酒,我在铁门外面的马路边吹冷风。

  一个公墓而已,铁门修得比铜雀台还高,有这个必要吗?谁会想要进去偷点儿什么呢?能偷出点儿什么呢?顶多把坟前亲人们供奉的水果给顺两三斤出来吧,就算最近水果蔬菜涨价得厉害,也不需要如此固若金汤的防御系统吧?

  而且万一偶尔还有妙龄少女想要在深更半夜进去喝个酒什么的,这样把大门关起来,你想过她们的心情么?也太不给市民们行方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