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第4/9页)



  箱子里还有从南湘胳膊上拆下来的一截石膏。大学刚刚开学的时候,南湘还没有买自行车,于是我总是载着她去上课。那一年春天,满校园刮着毛茸茸的柳絮,我的眼睛在这种带毛的风里严重过敏流泪不止,于是某一个没有睡醒的早上,我神志不清地松开双手,去揉眼睛,于是我和南湘连人带车,摔下三米高的绿化带,南湘的左手当场骨折,但我只是擦破了皮。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出院的时候,顾里悄悄地结掉了所有的医药账单。

  我们大学里一起制作的四个纯白色的杯子也在里面,这是我们四个一起去周庄游玩的时候,在一个游人如织的庸俗纪念品商店买的。当时我们觉得,除了上学之外,能够把顾里拖出内环,简直是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事情,于是我们琢磨着怎么也得留下点纪念。于是我们就做了这四个杯子:只要杯子里加进热水,我们的照片就会从杯壁上浮现出来。照片是我们现场用顾里的手机拍来导进店主电脑里的。当年,只有顾里用的是智能手机,但现在,我们几个都在用苹果了。

  箱子里有顾里起草的“室友准则备忘录”,一共11页,共7大项,119小项。从“严格禁止带同性回寝室过夜,异性得提前申报等待批复”,到“当某项提议无法达成共识时,以多数人的意见为准,如果出现二比二的情况,以顾里所在的一边意见为准”。备忘录的最后一页,有我南湘唐宛如三人的血手印,看上去就像卖身契,但是顾里,却潇洒地盖了一枚私章。

  还有很多很多的照片。

  我十六岁生日的照片,双层的蛋糕面前,我看起来像一个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饥饿难民,我看起来不像是在准备吹蜡烛,我看起来像断食三天的村妇。顾里在我的身边,脸上流露着满足而自豪的表情:因为蛋糕是她买来送给我的。这是我十六年来的人生里,见过的最大最贵的蛋糕了。之前很多年的生日,我都是在家里吃一碗长寿面就过了。

  有我和简溪第一次大吵架几乎要分手时,我跑去顾里家过夜的照片。我穿着她的真丝睡衣,裹在她的被子里。我的双眼通红,像泡过水的桃子。我记得那时顾里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所以呢?要弄死他么?你一句话的事儿。”说完,她从柜子里倒腾出相机,举在我们面前,拍下了这张照片,“林萧,拍照留念,纪念你第一次来我家过夜。”那个时候,我们俩的胸部都还很小,真丝的睡衣下面,只能看出小小的荷尖。我的脸贴在她的脸上,我看起来好丑,她看起来真美。

  还有我们大学第一天报到时的照片,我俩坐着顾里家的私家车,在大学门口下车,提着两只大口袋和一口笨重的箱子以及一只登山包的我,和只拎着一只CHANEL2.55戴着墨镜仿佛逛街般轻装上阵的顾里在学校门口合影。合影完之后,她指挥着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两个用人,把她的那四口RIMOWA铝合金箱子运进寝室里。然后,她伸出手,帮我拎起了一个布口袋。

  还有一张我用手机拍下来的照片,唐宛如竟然冲洗了出来。照片里,南湘和顾里坐在一起,但彼此拧过头,明显在赌气。照片里的南湘眼泪汪汪,仿佛一朵被雨淋湿的郁金香,而顾里嘴角有一块乌青,但是她的眼神依然是清冷的,她的面容永远如同月上霜,山上雪。她们刚刚和席城打了一架,事情的经过简单说来,就是席城给了南湘一耳光,顾里看不惯,拿可乐泼了席城,南湘心疼席城,出面制止,结果席城趁顾里和南湘争吵的时候,一把扯过顾里的头发,朝她脸上扇了一耳光。接下来,南湘没有任何犹豫的,抓起身边一个啤酒瓶子,朝席城头上砸了下去:“操你妈,你以为顾里是我啊,你想打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