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烨城内,不同于几月前的死气沉沉,如今城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街上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上了一盏黄铜铸的莲花灯。

铜灯不过巴掌大小,早晚有专人巡街为其添满灯油,以保烛火长明不灭。

日日得见有人携老带小,拿了丝绢白布,沾上清水仔细擦拭着每一盏铜灯上的花瓣,力求纤尘不染。

百姓们如此尽心尽力,个中缘由,还数城中说书馆子里的那个老书生最清楚。

头几日这老书生尚因为毒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待到家里妻儿从敖家开的药堂里领回来的所谓“南疆神药”之后,服下没几个时辰,身上的暗疮烂肉便痊愈了。

第二日便忍不住穿着一身病袍在书馆里拍起了惊堂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先前见着的“奇遇”来。

有了能够治病救命的神药做噱头,自是引来了许多人蹲在书馆的门前树后,就为了能够听一耳朵这老书生讲故事。

书生捻着他的白胡子,饮一口茶,说一段话。

唾沫星子横飞之间,说的是前夜他亲眼瞧见了敖老爷从南疆游历一趟,回城时跟了漫山遍野的天兵天将作守卫,整队人马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队伍中的护卫人人手里都提着这样一盏莲花灯,星点橘黄火光将烨城周边的深林高山映亮,灯烛连成长龙,化作声势浩大的一片。

又说之所以敖老爷能够深入南疆后平安而返、为百姓们求回神药,是因为他为天定之人,定居此处是为了救烨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老书生双颊因为激动而充血通红,将当日自己所见所闻稍加润色后一通胡乱吹捧……在场之人听得津津有味,且深信不疑。

毕竟在敖战回城后,毒瘴竟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驱散了。城中百姓轻伤者不药而愈,重伤者则可派人前去王府领回药包,养伤治病。

染上毒瘴的百姓悉数痊愈,积压在烨城之中的沉重气氛也终于因此烟消云散。没了性命之忧,众人又觉得寂寞难耐,开始想着要有些寄托才好。

有些人好似忘了当时自己在王府周围是如何极尽威逼之能一般,商量着要给敖战修建生祠,最好是能日日上供,奉香祈福。

连带着老书生口中的“青铜莲花灯”也成了能够保佑家宅平安,无病无灾的神物。

人人都请了铁匠铸灯,在自己家门口点燃起来,不仅如此,在路过那些花灯时神态都是万分的恭敬虔诚。

……烛火幽幽。

***

午后阳光正好,管家正慢吞吞地爬至水塘旁边,四肢往壳子底下一缩,眯着两只黑豆眼晒太阳。

本应是悠然自得的小憩时光,王管家却万万没有预料到花园侧门会在这个时候被猛地撞开,发出来嘎吱一声叫人牙酸的动静,顺带着掀翻了半块草皮。

“大哥!你在哪儿呢大哥!”敖定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似乎还提溜着一根翠绿青草。

青年满脸兴奋,即便身上还缠着小半纱布也没能阻挡他吵吵嚷嚷的一张嘴。

路过院中的小池塘时不慎一脚踹翻了个硬/物,只听见噗通一声,待到敖定波再低头时眼前已是空空如也。

敖定波无意观察到底水面上多冒起来的有几个气泡,眼看着便要朝敖战卧房埋头冲进去——

却是在迈步的瞬间被湿淋淋的老王八一口咬住裤脚,摇了摇头:“小王爷哎,莫急,莫急。”

小王爷是当年自己寄住在东海时仆从们对他称呼,乍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敖定波提溜着草药愣在原地,眯起眼睛打量起脚边的绿壳王八。

片刻后才高高兴兴地蹲下/身,伸手戳了戳龟壳:“王叔,是你呀。”

一道白雾蒸腾而起,王管家有些佝偻的身形便这样出现在里面,衣袍上还沾着为褪的水渍,着实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