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9节(第2/15页)

温斯顿后来回顾起来感到印象深刻的是,那个讲话的人居然是在一句话讲到一半的时候转换对象的,不仅没有停顿一下,甚至连句子结构都没有打乱。不过当时有另外的事情分了他的心。那是发生在揭招贴的混乱的时候,有一个人连长得怎么样他也没有瞧清,拍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你大概把你的公文包丢了。”他二话不说,心不在焉地把公文包接了过来。他知道要过好几天才有机会看公文包里的东西。

示威一结束,他就回到真理部里,尽管已经快二十三点了。

部里的全体工作人员也都已回来。电幕上已经发出指示,要他们回到工作岗位,不过完全没有必要发这指示。

大洋国在同东亚国作战:大洋国一向是在同东亚国作战。五年来的政治文籍现在有一大部分完全要作废了。各种各样的报告、记录、报纸、书籍、小册子、电影、录音带、照片――这一切都得以闪电速度加以改正。虽然没有发出明确指示,不过大家都知道,纪录司的首长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做到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曾经提到与欧亚国打过仗,同东亚国结过盟的材料。工作吓人,尤其是因为这件事不能明说。

纪录司人人都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分两次睡觉,一次睡三小时。地下室里搬来了床垫,在走廊里到处都铺开了。吃饭由食堂服务员用小车推来,吃的是夹肉面包和胜利牌咖啡。温斯顿每次停下工作去睡一小时,总尽量把桌面上的工作处理干净,但每次他睡眼惺忪、腰酸背痛地回来时,桌上又是文件山积,几乎把听写器也掩没了,还掉落在地上,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好歹整理一下,好腾出地方来工作。最糟糕的是,这项工作一点也不是纯粹机械性的。尽管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不过是更换一下名字,但是一些详细的报导就需要你十分仔细,需要你发挥想象力。为了要把战争从世界上的这一地区挪到另外一个地区,你所需要的地理知识也很惊人。

到第三天,他的眼睛痛得无法忍受,每隔几分钟就需要把眼镜擦一擦。这好象是在努力完成一顷繁重的体力工作,你有权利拒绝不干,但又急于想完成,这种心情甚至是有点神经质的。如果他有时间来记的话,对于他在听写器上说的每一句话,他的墨水铅笔的每一笔勾划都是蓄意说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不安。他象司里的每一个人一样,竭力想把谎话圆得很完美。到第六天早晨,纸条慢慢地减少了。有半小时之久,气力传送管里没有送东西出来。

后来又送来一条,接着就没有了。几乎在同一时候,到处工作都搞完了。整个司里的人都深深地――也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但是谁也不会提到这件事。

现在无论哪一个人都无法用文件来证明曾经同欧亚国打过仗。到十二点钟的时候突然宣布全部工作人员放假到明天早晨。温斯顿在工作的时候,把那装着那本书的公文包放在两只脚之间,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下,这时就提着它回了家,刮了胡子,洗了一个澡,尽管水不热,几乎一边洗一边就在澡盆里睡着了。

他爬上却林顿先生铺子楼梯时,全身关节咯咯作响。他很疲倦,但是已没有睡意。他打开窗户,点燃了肮脏的小煤油炉,放了一壶水在上面准备烧咖啡。裘莉亚马上就来;同时还有那本书。他在那张邋遢的沙发上坐下来,把公文包的搭扣带松开。

这是一本黑面厚书,自己装订的,封面上没有书名或作者名字。印刷的字体也有点不规则。书页边上都有点揉烂了,很容易掉页,看来这本书已转了好几个人之手。书名扉页上印的是:{{《寡头政治集体主义的理论与实践》}} {{爱麦虞埃尔 果尔德施坦因著}}温斯顿开始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