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5节(第3/3页)

在某些方面她比温斯顿还精,还不易相信党的宣传。有一次谈到同欧亚国打仗时,她随口说,她认为根本没有在打仗,这叫他大吃一惊。她说,每天落在伦敦的火箭可能是大洋国政府自己发射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吓唬人民”。这个念头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也使他感到有些妒意,因为她说在两分钟仇恨中她最大的困难还是要忍住不致大声笑出来。但是她对党的教导有怀疑只是在这些教导触及她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她经常是容易相信官方的无稽之谈的,那只是因为在她看来真假之间的区别关系不大。例如,她相信飞机是党发明的,这是她在上小学的时候学到的。(温斯顿记得,在他上小学的时候,那是在五十年代后期,党自称由它发明的还只有直升飞机;十多年以后,裘莉亚上小学时,就是飞机了;再隔一代,就会说蒸气机也是它发明的了。当他告诉她,在他出生之前,早在革命发生之前,就已有了飞机的存在时,她对这一事实一点也不发生兴趣。说到头,飞机究竟是谁发明的有汁么关系呢?但是比较使他吃惊的却是有一次随便聊天时他发现,她不记得四年之前大洋国在同东亚国打仗,同欧亚国和平相处。不错,她认为整个战争都是假的;但显然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换了敌人的名字。她含糊地说,“我以为我们一直在同欧亚国打仗。”这使他感到有点吃惊。飞机的发明是在她出生以前很久的事,而战争对象的转换却才只有四年,是她早巳长大成人以后的事。他同她辩论了大约有半小时,最后他终于使她记起来说,她隐约记得有一阵子敌人是东亚国而不是欧亚国。但是她认为这一问题无所谓。她不耐烦地说,“谁管它?总是不断地打仗,一个接着一个,反正你知道所有的消息都是谎话。”

有时他同她说到记录司和他在那里干的大胆伪造的工作。她对这种事刹?“裘莉亚说。

“我敢冒险,但只为值得冒险的事冒险,决不会为几张旧报纸冒险。即使你留了下来,你又能拿它怎么样?”

“也许没有多大用处。但这毕竟是证据。可能在这里或者那里撤布一些怀疑的种子,那是假定我敢拿去给别人看。

我认为在我们这一辈子要改变任何现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可以想象,有时在某个地方会出现反抗的小集团,一小批人集合在一起,人数慢慢增加,甚至还留下一些痕迹,下一代的人可以接着干下去。“

“我对下一代没有兴趣,亲爱的。我只对我们自己有兴趣。”

“你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他对她说。

她觉得这句话十分风趣,高兴得伸开胳膊搂住他。

她对党的理论和细枝末节毫无兴趣。他一开始谈到英社的原则、双重思想、过去的默默无声和客观现实的抹杀,或者一开始用新话的词儿,她就感到厌倦,混乱,说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这都是废话,因此操这个心干什么?她只知道什么该高兴,什么该不高兴,这样就够了。如果他老是谈这种事情,她往往就睡着了,这个习惯真叫他没有办法。她是那样的一种人,随时随地都可以睡觉。

在同他说话中,他发现假装正经而又不知正经为何意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可以说,在没有理解能力的人身上,党把它的世界观灌输给他们最为成功。最明显不过的违反现实的东西,都可以使他们相信,因为他们从来不理解,对他们的要求是何等荒唐,因为他们对社会大事不发生兴趣,从来不去注意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是由于缺乏理解,他们没有发疯。

他们什么都一口吞下,吞下的东西对他们并无害处,因为没有残渣遗留,就象一颗玉米粒不加消化地通过一只鸟的体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