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政治避难(第4/7页)

“他们肯定不是亚裔美国人。”他说:“从他们穿的衣服和他们走路的姿势,我就知道了。他们有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我敢打赌,他们是北朝鲜的外交人员。他们看起来和雅宝路上那些北朝鲜大使馆官员一个样。”

“他们也戴着金日成像的别针吗?”

“我没看见。”他说:“不过在美国,他们可能把那些别针取下来了。”

我们从山坡上往下走,向着倒映池沿岸所种的那一列橡树走去。我放慢了脚步,期待着那两个亚裔男人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今天让我感到非常沮丧:破败的社区,关于北朝鲜人的谈论——就像在雅宝路时一样。五年了,我一直住在世界的另一边,在中国,人们无数次地让我谈谈美国:上课的时候,回答人们问题的时候,和好奇的中国人聊天的时候。在和平队,这实际上成了我的职位名称:“外国专家”。

然而,现在,当我终于和一个来自中国的人站在这儿,眼前我祖国的一切,却几乎是全然陌生的。甚至那些纪念碑看起来也不一样了,在冬天中一副荒弃的模样。在脚手架围起来的方尖形碑石下面,倒映池看起来就像一块毫无生气的石板。几只白色的海鸥从水面掠过,懒洋洋地拍了拍翅膀。我们在池边站了一会儿,波拉特说他想去看林肯纪念堂。前面那两个亚裔男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我们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纪念馆前。孩子们的笑声从大理石墙那边传来,这地方全是一队队学校的学生。我不记得我上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了,大概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吧。在纪念堂内,墙上刻着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词:

87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在这个大陆上创立了一个新国家,它孕育于自由之中,奉行一切人生来平等的原则……

这些话像重现的《圣经》经文,给了我慰藉。它们半新半旧、似曾相识,我背诵这些话语的时候还远未懂得其涵义。我慢慢地读着这篇演讲,在一些短语处按节奏停顿:“全世界不大会注意,也不会长久地记住”;“完全彻底为之献身的事业”……今天头一回,我感到平静。那是我的语言;这是我的家乡。

波拉特和我站在林肯像的前面。我们周围蜂拥着一群群孩子,他们咯咯笑着,说着话;孩子们的出现让坐着的林肯雕像比照片上看起来更高贵而威严。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俩都沉默了。

“很多维吾尔族人崇拜林肯。”波拉特说。“我以前读过有关他的历史书。我钦佩他,是因为他处理种族问题的方法。”

我们走到外面,回到了这个寒冷的1月下午。纪念堂外,竖起了一个简单的木屋,旁边有个招牌:

战俘、战争失踪者

你们并没有被遗忘

最后的火线基地为此守夜祈祷

直到他们所有人平安归家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子派发着宣传小册子:“完全彻底为之献身的事业”。我拿了一本并对他说了“谢谢”,波拉特推了一下我的手臂。

“北朝鲜人在那儿。”他说。

“我真不认为他们是北朝鲜人。”我说。

“我敢肯定他们就是。”他说。

那两个男人走向等候出租车的地方。他们握了握手,上了不同的出租车。

“他们肯定要做些什么可疑的事。”波拉特说。“否则他们为何要那样分开?”

一个画面似乎从天而降地出现在我面前:两个男人,一个来自新疆,一个来自密苏里,在林肯纪念堂里说着中文,穿者一模一样的冒牌老人头斜纹衬衣。我对波拉特说,我们应该走了。我们终于走了。

美国境内只有大概500个维吾尔族人。1990年代早期,有些维吾尔族人是作为大学学生的身份来美的,不过近年来,独立来美的维吾尔族人有增加的趋势。一般来说,他们会申请政治避难,这和一般的难民计划有所不同。难民是一个被控制的群体:每一年,白宫会决定难民的人数和国籍,这是根据当时的国际事件而定的。1980年代初期以前,大部分的难民来自印度支那;而到1980年代末,前苏联来的难民最多。2001年,变成了非洲人:索马里、利比里亚、塞拉利昂。通常,难民申请者会在海外进行申请,随后国务院会提供一笔贷款,用于难民迁移至美国及初期的安居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