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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征战与汉族的利益没有冲突,反而弘扬了中国的国威,连汉族知识界也引以为荣,甚至可以把乾隆看成是华夏圣君了。但我细看碑文之后却产生一个强烈的感觉:有的仗迫不得已,打打也可以,但多数战争的必要性深可怀疑——需要打得这么大吗?需要反复那么多次吗?需要杀得如此残酷吗?

好大喜功的乾隆把他的所谓“十全武功”雕刻在避暑山庄里乐滋滋地自我品尝,这使山庄回荡出一些燥热而又不祥的气氛。在满、汉文化对峙基本上结束之后,这里洋溢着的是中华帝国的自得情绪。

一七九三年九月十四日,一个英国使团来到避暑山庄,乾隆以盛宴欢迎,还在山庄的万树园内以大型歌舞和焰火晚会招待,避暑山庄一片热闹。英方的目的是希望乾隆同意他们派使臣常驻北京,在北京设立洋行,希望中国开放贸易口岸,在广州附近拨一些地方让英商居住,又希望英国货物在广州至澳门的内河流通时能获免税和减税的优惠。本来,这是可以谈判的事,但对于居住在避暑山庄、一生喜欢用武力炫耀华夏威仪的乾隆来说,却不存在任何谈判的可能。

他给英国国王写了信,信的标题是《赐英吉利国王敕书》。信内对一切要求全部拒绝,说:“天朝尺土俱归版籍,疆址森然,即使岛屿沙洲,亦必划界分疆,各有专属”,“从无外人等在北京城开设货行之事”,“此与天朝体制不合,断不可行”。至今有人认为这几句话充满了爱国主义的凛然大义,与以后清廷签订的卖国条约不可同日而语。对此我实在不敢苟同。

本来康熙早在一六八四年就已开放海禁,在广东、福建、浙江、江苏分设四个海关欢迎外商来贸易。过了七十多年,乾隆反而关闭其他海关只许外商在广州贸易。外商在广州也有许多可笑的限制,例如,不准学说中国话、买中国书,不许坐轿,更不许把妇女带来,等等。我们闭目就能想象清廷对外国人的这些限制是出于何种心理规定出来的。

康熙向传教士学西方自然科学,关系不错,而乾隆却把天主教给禁了。

乾隆在避暑山庄训斥外国帝王的朗声言辞,在历史老人听来,不太顺耳了。这座园林已掺杂进某种凶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