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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事情也就过去了,不想那几个外交官在渤海国住的时间长了说漏了嘴,透露出大门艺并未被流放。于是那位哥哥火了,写信给唐玄宗表示抗议。唐玄宗只能说那几个外交官胡言乱语,并把他们处分了。

历史学家司马光后来在《资治通鉴》中对此事曾作过有趣的批评,大意是说:唐朝对于自己的隶属国应该靠威信来使它们心悦诚服。渤海国那位弟弟为了阻止一场反唐战争来投靠你,你应该有胆量宣告他是对的,没有罪,而哥哥则是错的,即便不去讨伐,也要是非分明。不想唐玄宗既没有能力制服那位哥哥,又不能堂堂正正地保护那位弟弟,竟然像市井小人一样耍弄骗人伎俩,结果被人反问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对自己的外交官不客气,实在是丢人现眼。(参见《资治通鉴》卷二—三)

司马光说得不错,但他太书生气了。历史上,除了少数伟大人物的响亮行为外,多数政治都是现实的。唐玄宗管理庞大的朝廷事务已经十分吃力,他怎么会为一种远离自己的权力之争,付出太大的代价?

于是,那位可怜的大门艺只能在长安城里躲躲藏藏。怕被渤海国的人发现,怕暴露唐玄宗为他编制的谎言。他寄情故乡,故乡容不了他;他亲近唐朝,唐朝帮不了他。

让他稍感安慰的是,由于他和别人努力,渤海国还是逐渐领受了唐文明的光照。更由于自然规律,保守势力一批批老去,连他们的子孙也被唐文明吸引。因此,终于迎来了公元九世纪的大仁秀时代(817-830)。

大仁秀时代的渤海国在各方面都达到鼎盛,被称为“海东盛国”。一度,这儿的“上京龙泉府”和中华版图西边的长安城,一东一西,并立于世,成为整个亚洲的两大文明重镇。

乍一看,渤海国内部的危险解除了。那就转过身来,看看外部的危险吧。

周围的部落,仍然未脱游牧习性,因此与渤海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差带来了羡慕与趋附,但在羡慕和趋附背后,却藏着强烈的嫉妒和仇恨。九世纪前期的渤海国器宇轩昂,但包围着它的,却是大量越来越闪烁的目光。它拥挤的街道太刺激那些渴望人烟的马蹄了,它显赫的名声太撩拨那些企盼成功的山民了,它如潮的财宝太吸引那些背囊寒薄的骑手了。

于是,那一天终于到来。来得出乎意外,又来得理所当然。大仁秀时期才过去一百年,公元九二六年,渤海国竟一下子被契丹所灭。

人们会问:作为渤海国的宗主,唐朝为什么不出手来帮它一把?

答案是:在十九年前,唐朝已先于渤海国灭亡。

其实,即使唐朝没有灭亡,也帮不了。安史之乱之后,气象已失,门阀林立,哪里还管得上东北亚的一个自治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