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1页)

那几个月对我来说,终生难忘。

双亲去世,却一声不哭,我被大家视为怪物、不孝子、冷血杂种。

原本同情的目光,被大逆不道的指责所替代,人人见我指手画脚,更被同龄人谩骂侮辱。邻居开始还出面管管,后来也就见怪不怪。

谩骂侮辱得不到期待中的反应后,有帮小流氓不再满足于动嘴,拳打脚踢开始成为我的家常便饭。老实说,那时我倒希望他们下手重些,真把我打死了,就可以同家人团聚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妈本来打算等我放学后一起服毒,也准备好了给我的农药剂量,奈何我爸不愿意多等,只求速死,于是……我妈受不了,也……给我的遗嘱中就是这么写的。遗嘱给我了,农药也被警察收走。怕我自杀,警察还看了我几天。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少天,只有每天新添的伤口提醒我,我还活着。

直到有一天,有个警察找我说,你姨妈过两天就来接你,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这事被一个路过的小混混听见,知道我很快要走,他们决定好好“欢送”我于是他们召集了一帮人,男的女的都有,手脚并用揍得我半死,扒光我的衣服挨个在我身上撒尿。有个小太妹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还嫌不够,两个人按着我,拿着沾满血的卫生巾抹得我满脸都是,还逼我吃……

万念俱灰,像我父母一样只求速死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不许欺负人!二叔,叫你们派出所的战友把这几个坏蛋拷走,这有流氓欺负人!”

我被揍的地方在一个被一片竹林遮着的深坑,虽然大家只看到土坡上高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但是她说的话把大家吓坏了,有大人,听上去还有警察。不知道谁打了个口哨,这帮人马上作鸟兽散。

其实只有女孩一个人。

可我已经不想活了,只恨父母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会儿,更因为光着全身的狼狈样,于是闭眼装死。只想等她走了,或跳河或撞墙,就近结果自己的性命算了。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只要想起来就会微笑的声音,它曾支撑着我度过无数个痛苦无助的日日夜夜,更让我无数次放弃自杀的念头。

“大哥哥,我把他们都骗走了,你没事吧?我妈让我把她买给二叔的衣服拿过去。哪,给你穿。”

她把衣服放在地上,转过身站着,像是等我穿衣服,又像是在放风保护我,怕那帮小流氓折回来。

我犹豫了几秒钟后挣扎着站起来穿好,心想死的时候有衣服穿也是好的,总比死了还要被人羞辱强。穿完蹲在深坑里不发一言,只等她离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想到,她干脆跳下来坐在我旁边,扬着胖嘟嘟的脸天真地冲我笑,伸出一只握着的手慢慢展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说很好吃的,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那糖的味道我永生难忘,一颗滚了一圈红糖碎渣渣的大白兔奶糖。

她说,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

前尘往事如飞机轰鸣,呼啦啦时光倒退十几年,仿若看见自己自客舱内座位倒退,下了客梯,站在年少无知、天真烂漫的九岁那年的方格中:我妈把爸爸的衣服买大了,让我拿去送二叔。路上见到一个被人欺负得衣服都没了的少年,便把衣服转赠给他,那衣服肥肥大大滑极了。回家时我只谎称在河边玩了一会儿,衣服丟了。我妈为此至少唠叨了我两年半。

我甚至记得当年站在小土坡上指挥的三个少年:两女一男,女的是呆逼恐龙和胖大海,男的是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