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第3/4页)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直挺挺躺在一张只铺了一层床单的破木板床上,又冷又硬的床板硌得他脊骨生疼,却连翻身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床单上散发出股股血腥与汗臭混杂的气味,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脏得不能再脏了。

一百多人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前躺过这张床,躺过这张床单……

萧瑾瑜吃力地抬起仍有点儿发沉的眼皮,从一片昏黄模糊中渐渐辨出一间屋子的轮廓。

目光所能触及的半间屋子范围里,土墙,圆顶,墙上没门没窗,一边墙角有个破旧的木楼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顶子上。

说这是间屋子,却更像是个地洞,潮湿,阴冷,憋闷,血腥味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霉腐味,而血腥味的源头就堆在他正前方的墙根底下。

一具四肢头颅与躯干拆分开来的尸体随意地堆着,像一堆寻常的垃圾一样,尸体的脑袋正面朝着萧瑾瑜,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极尽平静却看起来满是悲哀。

在这堆被拆分开的身体里,正好缺了一条胳膊。

萧瑾瑜正盯着那堆尸体看,与楼梯相接的顶子上声音一动,一束比屋里更亮几分的光从楼梯上面投下来,秦业低身钻进来,转手盖上顶子,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把破旧的楼梯踩出刺耳的吱嘎声。

看见床上的萧瑾瑜睁着眼睛,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秦业略带遗憾地道,“我拉着板车往医馆里拖人,正巧给他撞见,说书的人嘴太快,不然也用不着他这把年纪的……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

萧瑾瑜静静浅笑,平静得好像这会儿还是在坐在医馆内堂小屋里,围着炭盆捧着热茶,跟一个仁心仁术的淳朴郎中闲聊一样,“那要怎样对我……”

秦业不急不慢地走到床边,缓缓卷起衣袖,“你跟吴郡王是亲戚,年纪跟吴郡王差不多,腿也是残废的,在你身上试验医治吴郡王的法子最合适不过……我给你把过脉,你身体虽然不好,但还是比吴郡王要好些,只要行几套针,把你五脏六腑伤损到跟他差不多的程度,再敲断你的腰骨就成了……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在医治吴郡王的法子研究出来之前,你不会死的。”

秦业说得很平静,平静里带着种司空见惯的麻木。

萧瑾瑜比他还平静,平静得好像刚才说的不是自己,这会儿正被一件件剥下衣服的也不是自己一样,“你在一百多人身上研究了这么久,不会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当然有。”秦业一边娴熟又小心地脱着他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早先用的都是活蹦乱跳的人,给他们灌上迷药,让他们躺在床上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等不多些时候就能生出褥疮来,给吴郡王治好褥疮的药就是这么试出来的……再往后治他腰骨的伤,那就得把人腰骨敲断了试,开始手劲儿位置都没个准头,还没开始试药人就死了,后来练熟了就有准儿了……”

秦业把萧瑾瑜身上的衣服脱净,拉过一盆温水,丢进去一个粗布毛巾,洗了两把,开始给他从上往下擦洗身子。

他病得起不来的时候,楚楚没少帮他擦洗身子,有时也是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被人这样擦洗了,可这会儿被秦业同样一丝不苟地擦着,没有那种温暖清爽的舒适感,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恶心自己似乎越擦越脏的身子。

秦业认真地擦着,仍然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后又发现吴郡王身上的其他病对治腰骨的伤也有影响,就用一套前人研究的伤经损脉的针法,把敲断腰骨人的脏腑伤到跟他一样的程度……开始也是没个准头,试死了不少,后来慢慢就成了,但人跟人还是不一样,吴郡王能撑这么久,他们这些人都撑不过多少时候,所以过一段日子就得再找个新的从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