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源头 1(第3/4页)

他用现金付了账——与几乎所有事情一样,他与赫斯特在银行卡上存在分歧——然后走向门口。“诗人与雄辩家”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利德尔脚步很轻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大街。空中下起一阵混浊的浓雾,远处某个地方传来鼓声。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是公共礼堂举行夜间萨满击鼓疗法活动的日子。

他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沿着圣约翰教堂外墙往前走,经过教区幼儿园。明天下午1点,利德尔将站在妈妈们和保姆们中间,接艾米丽放学。依照判决,他的地位仅比保姆高一点。他得到的探望时间是每天两个小时,都还不够他们骑一圈旋转木马,然后去糖果店吃一点甜点。这是赫斯特在报复他。

他转进教堂路。这是一条小巷子,夹在两堵火石色的高大石墙中间。与往常一样,唯一的一盏路灯已经灭了,整条巷子伸手不见五指。利德尔一直想买一个小手电筒,就是他祖父母在战时随身携带的那种。他觉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但转过头去,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有。他说服自己,这只是思想在作怪。“你是笨蛋,克里斯托弗,”赫斯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你是笨蛋,大笨蛋。”

巷尾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排房小屋和半独立式别墅一字排开。亨利·克洛斯排房坐落在最北端,前面正对着一个体育场。它的四栋屋子比周围的大部分排房要大一点,门前都设有带围墙的花园。赫斯特离开后,8号屋子门前的花园便笼罩在一层惨遭遗弃的落寞中,隔壁的一对夫妇也开始看它不顺眼了。他插入钥匙,扭开门闩,走进门厅。迎接他的是安全警报尖锐的鸣叫声。他在键盘上输入解锁码——艾米丽生日的八位数字——然后登上楼梯,走到顶层。女孩在黑暗中等待着她。他扭开台灯。

她坐在一张木椅子上,肩上披着一条镶有珠宝的丝巾。珍珠耳环在脖颈两侧摇摆,一条金项链贴在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利德尔走上前去,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裂纹与褶皱,如雪般洁白的肌肤也变得花黄。这没关系,利德尔能够治愈她。他在一个玻璃烧杯里制好了药剂——两毫升丙酮,一毫升丙二醇甲醚,加上十毫升松香水——然后,拿起一支棉签,在里面蘸了蘸。他滚动着棉签,轻拭她的乳房曲线。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女孩的双眼。女孩回望他,眼神魅惑,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

利德尔把棉签扔在地上,又重新取了一支。就在那时,他听见楼下似乎有门锁碰撞的响动。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听了一会儿动静,随后侧过脸来,朝天花板上喊道:“赫斯特?是你吗?”没有人回答。他把新的棉签在清澈的药剂里蘸了蘸,再次小心翼翼地在女孩胸前的肌肤上轻拭起来。几秒钟后,又有响声传来。位置比刚才的更近,也更清晰。利德尔随即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他飞快地在凳子上转过身来,瞥见楼梯口有一个身影。那人往前走近两步,镇定自若地进入利德尔的工作室。斜纹粗棉布和法兰绒料子的衣服,扎成粗短马尾辫的黑发,深色眼睛——百猴餐厅的那个男人。很明显,他既不是诗人,也不是雄辩家。他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直指利德尔的心脏。利德尔伸手抓向烧杯。他很可靠。但正因为这份可靠,他最后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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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意大利现实主义画家。——译注(本书中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译注)

[2]毕加索(Pablo Picasso,1881-1973),西班牙画家,西方现代派绘画主要代表人物。

[3]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国画家,野兽派创始人、主要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