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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哥们儿?”舍尔曼开始在钢琴上不断敲着中央C键,“我一直都保存着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所有黑人遇害的事件。现在你说严重?我告诉过你这个音的震动吧?我就像这个音一样震动,震动,震动。”

“行了,别弹啦。听上去你跟疯了一样。”

“我下定决心了。我要留在这儿。爱扔炸弹不扔,我才不管呢。再说你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关心你,但是我就是要关心。”杰斯特反反复复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自己那么关心舍尔曼。他俩在一起时,他全身都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倒也不是总这样,但是会一阵阵地冲动。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所以他说:“就是一种冲动吧。”

“啥意思?啥冲动?”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心灵温暖的冲动。’”

“见鬼的冲动。我可不懂这玩意儿。我只知道我租了这房子,付了很多租金,所以我要住在这儿,抱歉。”

“光说抱歉有什么用啊,你得搬家。”

“抱歉,”舍尔曼说,“把你的狗弄死了。”

舍尔曼说这话的时候,杰斯特感到心里有一种甜蜜的冲动袭来,“忘了那狗吧,反正已经死了。但是你,我想让你永远活下去啊。”

“没人可以永远活着。但是只要我活着我就要好好活。”舍尔曼又开始大笑。杰斯特想起爷爷那天的大笑不止,是因为谈起他死去的儿子。这种毫无意义地敲击钢琴键,毫无意义地大笑,更刺激了杰斯特内心的悲痛。

杰斯特实在是想警告舍尔曼,但是舍尔曼不听他的。现在就看杰斯特能想出什么办法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能去找谁呢?他只好走了,留下舍尔曼一个人还坐在那里不停地大笑,不断地敲击着钢琴中央C键。

萨米·兰克不会做炸弹,于是找到聪明的麦克斯,他给做了两枚。前几天那种高涨的情绪:羞辱、气愤、被侮辱,还有自尊受伤的惧怕,等等,都几乎消失殆尽,当他拿着这两枚炸弹站在五月的天空下,从开着的窗户看到舍尔曼的时候,他的激情几乎已经被消磨没了。他站在那里发呆,几乎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浅薄的自尊心牵制着他要完成这项任务。舍尔曼在弹钢琴,兰克看着他觉得很纳闷,心想一个黑鬼怎么还能学会弹琴?然后舍尔曼又开始唱起来。他头向后仰,露出有力的黑色喉结。兰克就是瞄准他的喉结扔出了第一枚炸弹。因为他就离舍尔曼几步远,炸弹正中喉咙。扔出第一枚炸弹后,一种野蛮和舒畅的感觉回到兰克身上。他又扔出第二枚,房子立刻着火了。

人群已经聚集在马路两边和院子里。邻居,皮克先生小店里的顾客,还有马龙也来了。救火车发出尖厉的叫声疾驰而来。

兰克知道他杀死了这个黑鬼。但是他仍然等着救护车来,看着他们把尸体用布盖上。

房子外面的人群都聚在那里观望。救火车把火很快扑灭了,于是人们散去。他们把那架钢琴搬出来放在院子里。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也不知道。不久下起小雨来。皮克先生的蔬菜店和舍尔曼租的房子连着,那天晚上生意出奇地好。米兰新闻记者在《米兰信使报》早晨头版刊登了这起爆炸事件。

因为法官的家在城市另一角,杰斯特根本没有听到爆炸声,第二天早上看到报纸才知道。法官因为年纪大了,很容易动感情,看到消息后也是非常动情。他心神不安,想起过去和舍尔曼在一起的日子,让他本来就柔软的心肠受不了,他去了医院的停尸房,他没有看尸体,而是让人将尸体移到一块很好的墓地,他拿出五百块钱给舍尔曼办丧事。

杰斯特没有哭。他小心翼翼,几乎机械地把他准备给舍尔曼的那本琴谱《特里斯丹》包好,把它放到阁楼上,和父亲那些杂物放在一起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