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容梦见与人滚在一起。

唰的一声,衣裳落地。那人的手臂伸过来,矫健有力,箍住她的腰。

烛火迷蒙,男人宽阔的肩在眼前舒展,肩峰耸动,光晕里薄汗摇坠。

她难熬,下意识地想抓点什么,伸手出去,抓到那件刚被扯落的衣裳。

瞄过去,是件嫁衣,她当初成婚时穿的嫁衣。

霍然转头去看男人的脸……

下一刻,惊坐而起。

青白天光浸透窗棱,斜长的一道,直拖到床前。

神容紧紧拥着身前薄被,背后汗湿重衣。

她急促地喘息,一口一口的,尚未从梦中场景里走出来。

“少主?”侍女紫瑞守在外间,听到一点动静就出声询问:“可是醒了?正好,郎君已下令启程了。”

神容缓了缓,“嗯”一声,嗓子都诡异地有些嘶哑。

紫瑞推门进来伺候她起身,手将将触到她身上,吃了一惊:“少主怎会出这么多汗?”

神容眼睛半睁半闭,敷衍说:“做了个梦罢了。”

紫瑞更觉惊讶:“那就奇了,少主过往从未被梦魇到过的。”

说得没错。神容摸了摸滚烫的脸。

“定是这地方山高路远的,惹了您水土不适。”紫瑞嘀咕着,一面转头去端清水。

这里是一处道观,的确偏远,她们一行人从长安出发,走了大半月才至,还是在途中没有半点耽搁的前提下。

神容没说话,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人却好似还没醒,抬手抚过脖子,汗津津的沾了满手。

何止,整个人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她蹭了蹭手心,还在想着那个梦……

观中悠悠响起一遍钟声时,日头还没升起,道士们已经全都出动,皆恭恭敬敬候在山门前。

就连两个打扫的小童都没有缺席,一板一眼抱着比自己人还高的笤帚站在队尾。

京城长安的累世公卿大族,开国功勋之后——长孙家族的人忽然远道而来,纡尊降贵落足于这荒山小观,这可是件叫众人措手不及的大事。

前日一行人到时,就连已经闭关辟谷的知观也不得不破例出来恭迎。

今日贵客们就要走了,大家自然也要小心恭送。

长孙家此行是轻装简从,即便如此,也有几十号人,几乎要把道观挤满,在这小地方已是从未见过的大族派头。

众道士垂手站立,一溜肃穆地看着大族随从护卫们进进出出收拾行装、套马装车,只能以眼神感叹这红尘俗世里的世家繁盛。

车马前端立着个青年男子,身着圆领袍衫,面白清俊,举手投足一身的贵气,是此行牵头的长孙信。

一旁站着臂挽拂尘的知观,正向他躬拜:“郎君恕罪,小观地处穷乡僻壤,实在招待不周。”

长孙信笑道:“我倒是无妨,只要里头那位祖宗没说不好便是好的了。”说着朝后面招招手。

立时有仆从上前来,双手奉上答谢的钱银。

知观恭敬领受时,想起他口中说的“祖宗”,定是随他同来的那位女眷了。

来时他并不敢多看,只觉对方下了车来,左右无不恭敬,甚至连眼前这位长孙郎君都是跟在她后面入的山门,却也无人觉得不妥,似是理所应当。

知观后来也打听了一下,据说那位女眷是这位郎君的妹妹。

可也听说这位郎君任职朝中工部侍郎,年纪轻轻就已跻身京官之列,又是长孙家的继承人,竟还比不上自家胞妹的排场。

再听方才他那句话口气宠溺,显然对其妹非同一般了。

这头,长孙信已朝山门里望了好几眼,仍没见着来人,不禁问身边:“人呢?”

刚负责给钱的仆从恰好来时撞见过紫瑞,催请了一回,因而知道缘由,立时贴他耳边低语两句。

长孙信听了皱眉:“临走反而没叫她睡舒坦了。”

知观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道观怠慢了他家那位“祖宗”,及时开口打岔:“敢问郎君,接下来欲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