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璇玑心 2(第3/6页)

“不小心就弄到的。”

裴玄静窘得脸孔微红,聂隐娘方道:“说来,还是从静娘的一位熟人那里得来的呢。”

“熟人?谁?”

聂隐娘把在终南山中劫了吐突承璀一伙的经过说了一遍。

裴玄静惊讶地说:“我听说吐突承璀是奉命去广州运回南海蛟龙的。”

“并没有什么蛟龙。只有一个南方女子的尸体。”

“难道……蛟龙之说是假的?”

“看来如此。”聂隐娘道,“我想,南海蛟龙多半是掩人耳目之策。不过吐突承璀的这个障眼法也有些太招摇了。南海蛟龙之说虚实难辨,招惹得各色人等都想一探究竟。据我所知,对他这一路感兴趣的绝不止我一人。吐突承璀也够狡猾,去时大张旗鼓,返回时却隐匿行踪,专挑隐蔽小道潜行,若非我们对终南山的地形特别熟悉,在他的必经之处守株待兔,是无法探知真相的。”

“隐娘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看一眼蛟龙吗?”裴玄静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聂隐娘冷冷回答,“我对人才没那么大的兴趣。”

想想聂隐娘一贯的作风,裴玄静虽仍存有疑窦,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璇玑图》上。

不论质地还是绣工,聂隐娘带来的这幅《璇玑图》都远远胜过宋若华的《璇玑图》。宋若华的《璇玑图》出自大明宫,已经是难得的精品,比民间之物强了何止百倍,不想与聂隐娘从吐突承璀那里抢来的《璇玑图》一比,简直成了粗糙的赝品。

从宋若茵之死开始,《璇玑图》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裴玄静的视线中。直到宋若华死前,以扶乩手法在《璇玑图》上标出字来,裴玄静已然认定,《璇玑图》是宋家姐妹特别选取的工具,用来表达某些不便说出口的话。

可是现在,聂隐娘带来的这幅《璇玑图》却令她陷入新的困惑。为什么吐突承璀手中也会有《璇玑图》?假如他从南海千里迢迢是为了带回《璇玑图》,那么裴玄静就必须重新思考《璇玑图》的含义了。

她思忖着问:“那个死去的女子,隐娘能判断出身份吗?”

“看不出来。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吧。小小的脸庞,细细的眉毛,一望便知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可惜。”

又是一个女子。裴玄静想到,与《璇玑图》有关的死亡似乎专属于女子,而自己至今还未找到症结所在,也没能阻止死亡的延续,真叫人无奈又悲哀。

聂隐娘说:“既然静娘对这幅《璇玑图》有兴趣,我就把它留给你了,可好?”

“好是好,只是那吐突承璀专程为它去的广州,而今怎么去向圣上交差呢?”

“这我可管不着。他越为难,我越开心。”

聂隐娘说这话时玩兴大发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冷血女侠。

裴玄静也不禁莞尔,转念又想,聂隐娘早已遁出江湖,或许对她来说,如今这样偶尔介入世间的纷争,确乎更像在玩耍。仅仅因为看不上吐突承璀的嚣张做派就去打劫他,取走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璇玑图》锦帕,却很可能令吐突承璀陷入极大的困扰之中。而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开心。

要是让吐突承璀知道实情,他肯定会为招惹了聂隐娘而后悔不迭的。

“算一算,这阉官差不多也该进大明宫了。”聂隐娘仍然难掩得意之色。

裴玄静的心中又是一动。她意识到,让吐突承璀难受还不是聂隐娘的最终目的,归根结底,聂隐娘是想让皇帝不痛快。即使躲在万壑千重的宫墙之内,远离战场上的正面厮杀,却仍然无时无刻被人窥伺和算计。冷箭不知将从哪个阴暗角落射出,日日夜夜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他该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裴玄静陷入沉思。

聂隐娘说:“很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