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十七章

单调、乏味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逝去。把阿克西妮亚留下以后,葛利高里顿时失去了对周围的一切兴趣。每天一清早坐上爬犁,就在漫无边际的白雪茫茫的草原上奔驰,傍晚,找到一座可以借宿的小村子,就躺下睡去。天天如此。至于在日益南移的战线上发生的事情,他毫无兴趣。他明白,真正像样的抵抗已经结束了,大多数哥萨克丧失了保护故乡集镇的热情,从各方面看,白军正在结束它的最后长征,既然在顿河未能守住,——那么在库班也不可能守住……战争已近尾声。结局不可逆转地即将到来。库班哥萨克成千成万地放弃阵地,奔回家乡。顿河哥萨克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由于战斗频仍、伤寒猖撅,志愿军中患起了贫血症,严重减员,丧失了四分之三的兵力,已经无力单独抵挡节节胜利的红军的进攻。

难民纷纷传说,库班地区,由于邓尼金对库班“拉达”委员们进行的残酷迫害,民怨沸腾。说库班已经在酝酿反对志愿军的起义,而且似乎已经在与红军代表就让苏维埃军队不受于扰地通过库班、开赴高加索问题进行谈判。难民中盛传,库班和杰列克等地市镇的人,跟敌视志愿军一样,对顿河人也非常敌视,好像在科列诺夫斯克附近的什么地方,顿河的一个师和库班步兵已经发生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战斗。

葛利高里在宿夜的地方注意地倾听别人的谈话,一天比一天清楚地看出白军的彻底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心里仍然不时闪出一线希望,认为灭顶之灾会迫使白军瓦解崩溃、互相敌视的各种力量重新联合起来,抵抗和打退正胜利进军的红军部队。但是在罗斯托夫陷落以后,连这点儿希望也消失了,对红军在巴塔伊斯克附近遭到顽强抵抗后业已开始退却的消息也不敢轻信。闲得无聊,他想要参加到一支部队里去,但是等他把这个想法说给普罗霍尔听的时候,却遭到普罗霍尔的坚决反对。

“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看来,你是彻底疯啦!”他激动地说。“我们他妈的为什么要往那个地狱里钻呢?你自己看得很清楚,大势已去,咱们为什么要白白去送死呢?难道你以为咱们俩就能救他们的命吗?趁他们还没有来动咱们,还没有强迫咱们参加部队的时候,赶快离开这个是非窝,越远越好,可是你却尽说这样的浑话!不,咱们还是像老头子似的,太太平平地撤退吧。咱们俩已经打了五年了,足够啦,现在该让别人打啦!我故意染上淋病,难道是为了再到前线上去纠缠不休啊?谢谢啦!谢谢你的好意!这场战争让我吃得大饱啦,所以想起它,到现在我还想吐!你愿意——你自个儿去吧,我就失陪啦。那我就进医院,我打够啦!”

葛利高里沉默了半天,然后说:“那就照你说的干吧。咱们去库班,到了那儿再说。”

普罗霍尔自行其是:每到一个大村镇,都要去找医生,拿些药面或者药水回来,但是用药却并不特别热心,葛利高里问他,为什么只吃一包药淇余的却都扔掉,而且还使劲儿把它们踏进雪地里去,他就解释说,他并不希望治好,只希望病减轻点儿就算啦,这样,军医复查的时候,他可以很容易地避免再被送回部队去。在韦利科克尼亚热斯克镇遇到一个有经验的哥萨克,劝他用鸭掌汤治。从这时起,普罗霍尔一走进村庄或者集镇,遇到第一个人就问:"请问,你们这儿养鸭子吗?"等被问得莫名其妙的居民否定地回答他说,因为附近没有水,养鸭子无利可图的时候,普罗霍尔就极端轻视地咬着牙骂:"你们住在这儿,可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大概,你们从来也没听见过鸭子叫吧!草原上的蠢货!"然后转向葛利高里非常懊丧地说:"一定是有神甫横过咱们走的道路啦!事事都倒霉!唉,如果他们这儿有鸭子--我马上就买一只,花多少钱我都舍得,或者偷一只也行,我的病就会好起来啦,不然,现在我的病却发作得厉害啦!起初,还可以解解闷儿,只是在路上不能打盹儿,现在,这该死的病,简直是活受罪啦!连坐在爬犁上都支持不住啦!"普罗霍尔没有得到葛利高里的什么同情,好久沉默不语,有时候走上一个钟头.也不说一句话,总是那么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