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十五章

顿河军与顿河上游叛军的联合部队,穷追从梅德维季河口镇撤出的敌人,向北挺进。红军第九军的几个被击溃的团,企图在梅德维季河沿岸的沙什金村附近顶住哥萨克的追击,但是又被击溃,以后,几乎一直退到格里亚泽——察里津铁路线上,再没有进行什么决定性的抵抗。

葛利高里率领着自己的师参加了沙什金村附近的战斗,大力支援了受到侧翼攻击的苏图洛夫将军的步兵旅。叶尔马科夫的骑兵团按照葛利高里的命令进行冲锋,在战斗中俘虏了约二百名红军士兵,缴获了四挺重机枪和十一辆装运子弹的大车。

黄昏时分,葛利高里带着第一团的一伙哥萨克进了沙什金村。密密层层的一群俘虏正站在师部占用的那座房子旁边,由半连哥萨克看押着,俘虏们只穿着衬衣和衬裤,白花花的一片。他们大多数的鞋袜都被脱光了,衣服已经被剥得只剩下内衣,在这白花花的人群里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件肮脏的保护色军便服。

“看他们,白得跟鹅一样!”普罗霍尔@济科夫指着俘虏们喊。

葛利高里勒紧马缰绳,横马立在一伙哥萨克人中找到叶尔马科夫,就用手招呼他过来。

“过来,你干吗要躲到别人背后去啊?”

叶尔马科夫用拳头捂在嘴上咳嗽着,走了过来。他那稀疏的黑胡子下面破裂的嘴唇上凝结着血渍,右腮帮子肿起来,布满黑青色的新伤痕。冲锋的时候,叶尔马科夫骑的马飞驰中失蹄摔倒了,他也像石头似的从马上摔下来,肚子先着地,在尽是土墩的草地上滑了足有两沙绳远。他和马又同时爬了起来。片刻之后,叶尔马科夫又骑在马上,没戴军帽,浑身是血,但是手举着出鞘的马刀,已经追上了正在顺着山坡滚滚而去的哥萨克骑阵的洪流……“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呀?”他策马来到葛利高里身边,故作惊讶地问,可是自己却又窘急地把在战斗以后怒火尚未熄灭的血红的眼睛转到旁边去。

“谁干了亏心事谁知道!你干吗要在后头走呀?”葛利高里怒不可遏地问。

叶尔马科夫的肿嘴唇困难地笑着,朝着俘虏们斜了一眼。

“你指的是什么亏心事呀?你现在可别叫我猜谜,反正我也猜不中,今天我从马上倒栽葱摔下来啦……”

“这是你干的吧?”葛利高里用鞭子指着红军俘虏问。

叶尔马科夫装作好像刚刚看到俘虏,大惊失措地叫道:“这些狗崽子们!唉,该死的东西!把俘虏全都剥光啦!他们怎么来得及干这些事呀?……真想不到!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还严厉地命令过不许动他们,可是你看,已经把这些可怜的人都剥光啦!……”

“你别跟我装傻啦!干吗要这么出洋相呢?是你下命令剥光的吧?”

“上帝保佑吧!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你疯了吗?”

“你还记得命令吗?”

“你指的是那个……”

“我指的就是那个命令!……”

“当然记得。我都可以背下来啦!就像我从前在学校里背熟的诗篇一样。”

葛利高里从马上弯过腰去,抓住叶尔马科夫的武装带,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喜欢这个莽撞、勇猛异常的团长。

“哈尔兰皮!不开玩笑,看你这是搞成什么样子啦!如果那位新派来代替科佩洛夫的上校报告上去,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啦。等到事情一闹起来,又是追查,又是审问,你可就要倒霉啦。”

“我实在受不了啦,潘苔莱耶维奇!”叶尔马科夫严肃、简单地回答说。“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新崭崭的,在梅德维季河口镇刚刚发给他们的,好啊,可是我的弟兄们的衣服全都穿破啦,他们家里的衣服也并不多。反正到后方去也会把他们全都剥光!我们把他们抓到了,倒留给后方那些混蛋去剥吗?不,还是叫咱们的人剥了穿吧!——一切由我负责,想从我这里搞到什么好处,只能枉费心机!请你也别跟我瞎啰嗦。我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些事儿我连做梦都没有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