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七章(第3/5页)

参加宴会的葛利高里心情紧张、愤怒地注意听谢克列捷夫的讲话。中午的酒还没有醒的将军,手指撑在桌子上站在那里,杯子里香喷喷的老酒直往外洒,用过分坚定的声调说出了每一句话:“……不,不是我们应该感谢你们的援助,而是你们应该感谢我们的援助!正是你们应该感谢我们,这一点必须毫不含糊地说清楚。如果没有我们的话,红军早已把你们消灭啦。这你们自己是非常清楚的。而我们就是没有你们,也能消灭这些混蛋。我们今天在消灭他们,明天还要消灭他们,直到把俄罗斯全境清除干净为止,这一点请你们记住。去年秋天,你们放弃了阵地,把布尔什维克放到哥萨克的土地上来……你们想跟他们和平共处,但是事与愿违!于是你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起来暴动。说穿啦——你们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张皮和公牛的皮。我提起过去的事情,并不是想拿你们的罪行来责备你们……不是叫你们难堪不舒服。但是把事情说清楚,总是有益的。我们已经宽恕了你们那次叛逆行为。我们把你们当作亲兄弟,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来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将功折罪,洗雪你们可耻的过去。明白了吗,诸位军官先生们?你们必须建立功勋和为静静的顿河忠诚服役,赎自己的罪,明白了吗!”

“好,为赎罪于一杯!”坐在葛利高里对面的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中校,面带微笑,泛泛地说道,不等在座的人,自己首先喝了一杯。他生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略微有点麻子,流露着嘲讽意味的褐色眼睛。谢克列捷夫致词的时候,他的嘴唇上曾多次露出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冷笑,这时他的眼睛就变得昏暗,仿佛完全变成黑色的了。葛利高里观察着中校,发觉这个人跟谢克列捷夫以“你”相称,态度不卑不亢,但对其余的军官却非常矜持和冷漠。所有参加宴会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戴着缝死的草绿色肩章并在同样颜色的上衣上绣着科尔尼洛夫部队的袖章。“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大概是志愿军的一员,”葛利高里心里想。中校像马饮水一样地喝酒。不吃菜,也不醉,只是不断地在松他的英国宽皮带。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麻子是什么人物?”葛利高里悄悄地问坐在旁边的博加特廖夫。

“鬼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喝得醉醺醺的博加特廖夫挥了一下手说。

库季诺夫一点儿也不吝啬酒。桌子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酒精,谢克列捷夫吃力地结束了演说,解开保护色上衣的扣子,沉重地坐到椅子上。一个蒙古人脸型的青年中尉哈着腰,不知道悄悄地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见他的鬼去吧!”谢克列捷夫脸涨得紫红,回答道,一口气喝下库季诺夫殷勤地给他斟上的一杯酒精。

“那个斜眼儿是什么人?是副官吗?”葛利高里问博加特廖夫。

博加特廖夫用手巴掌捂着嘴,回答说:“不是,这是他的干儿子。日俄战争时,他从满洲带回来的,当时还是个小孩子。他把这小家伙抚养大,送进士官学校去念书。这个中国小伙子很有出息。勇猛异常!昨天在马克耶夫卡附近他从红军手里夺下一个钱箱子,弄到了二百万卢布。你看,他所有的口袋里都塞满一叠一叠的钞票!这个该死的家伙真走运!简直是得了聚宝盆啦I 你喝酒吧,老去看他们干什么呀?”

库季诺夫致答词,但是几乎没有人听他讲话。大家都喝红眼了。谢克列捷夫脱掉上衣,只穿一件内衣坐在那里。剃得光光的脑袋因为出汗而闪闪发光,那件非常于净的亚麻衬衣把涨红的脸衬托得更红,晒成酱色的脖子显得更紫。不知道库季诺夫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谢克列捷夫连看也没有看他,固执地重复说:“不——不——成。对不起!这要请你原谅!我们信任你们,但是也还要走着瞧……你们的叛变人们是不会很快忘掉的。让那些去年秋天投奔红党的人都好好地记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