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十八章(第4/4页)

“亏你想得出来!全体骑兵都可以袱水过河。你在哪儿见过骑兵还用乘什么渡河呀?”

“你要明白:我师里顿河沿岸的人并不多。而且奇尔地区的哥萨克也是些不会袱水的人。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草原上,怎么会批水呀?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下水就要沉底儿。”

“他们可以拽着马袱过来。从前,演习时候,就这样袱过水,跟德国人打仗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事儿。”

“我说的是步兵。”

“有渡船。我们准备些小船,请放心好啦。”

“老百姓也要坐船过河啊。”

“我知道。”

“你要保证大家都能过河,否则,那时候我就要你的小命!可不能把老百姓留下,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我一定办到,一定要办到!”

“大炮怎么办?”

“把臼炮炸掉,三英寸日径的弄到这儿来。我们弄几只大船,把炮兵连渡到这岸来。”

葛利高里从司令部里走出来,脑子里一直还在想着刚才谈过的那篇文章。

“他们把我们称作邓尼金的帮凶……可是我们究竟是什么货色呢?正是帮凶,一点儿也不冤枉。真理刺痛了眼睛……”他想起了“马掌”雅科夫生前说过的话。那是在卡尔金斯克,有一天葛利高里很晚走回住所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住在广场上一座房子里的炮兵们;他在门洞里的垫子上擦着脚,听见“马掌”雅科夫不知道正在和谁争论,他说:“你说咱们现在独立了吗?哪个政权也管不了咱们了吗?唉!你的肩膀上长的不是脑袋,而是个不能吃的老倭瓜!告诉你吧,咱们现在是没有家的野狗:有时候狗得不到主人的欢心,或者是因为淘气,从家里跑出去了,可是跑到哪儿去呢?不能到狼群人伙——一是因为有点儿害怕,二是狼这玩意儿是野兽世家,可又不敢回到主人家去——怕为淘气挨打。咱们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你记住我的话:咱们会把尾巴像鞭子似的夹在肚皮底下,爬到士官生那儿去,央求说:‘老兄们,请收留下我们吧,行行好吧!’准会有这一天!”

葛利高里自从在克利莫夫卡战役中砍死了几个水兵以后,一直处在一种冷漠无情的心理状态中。一天总是耷拉着脑袋,笑也不笑,一点儿高兴的样子也没有。有那么一天,突然对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被害感到非常痛苦,惋惜,但是后来连这也都消失了。于是他生活中惟一留下的东西(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就只有正死灰复燃的、不能抑制的对阿克西妮亚的热爱。只有她在向他招手,就像在秋天寒冷的黑夜里,草原上遥远的、颤抖的簧火在向旅人招手一样。

就是现在,他从司令部往回走着,又想起了她,心里想:“我们突围出去,那她怎么办呢?”于是没多加考虑,就断然决定:“叫娜塔莉亚带着孩子和母亲留下来,我把阿克秀特卡带走。我给她一匹马,叫她跟着我的司令部一起走。”

他渡过顿河,到了巴兹基村,回到住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道:“克秀莎,我们也许不得不撤退到顿河左岸月n 你就扔掉一切财物,到维申斯克去、到那里去找我,跟我在一起。”

葛利高里用樱桃酱把信封好,递给普罗霍尔·济科夫,满脸通红,皱着眉头,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掩饰自己的窘态,说:“到鞑靼村跑一趟,把这封信交给阿司培霍娃·阿克西妮亚。你要偷偷交给她,不要让……譬如说,别叫我家里的任何人看见。明白了吗?最好是夜里送给她。不要回信。还有:我给你两天假。好,去吧!”

普罗霍尔走去备马,但是葛利高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把他喊了回来。

“顺便到我家里去一趟,告诉我母亲或者娜塔莉亚,叫她们趁早把衣服和其他贵重的东西运到河那岸去。把粮食埋了,牲口也袱水赶过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