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二章(第4/5页)

“锅圈儿”从科舍沃伊手里牵过自己的马,骑上去,整理着步枪的皮带,用手一指,说道:“走吧,老总,你也算个他妈的战士!”

他的笑脸鼓舞了俘虏,他也笑了起来,和马并排走着,甚至还亲呢地用手巴掌拍了拍“锅圈儿”的干硬靴筒。“锅圈儿”严厉地推开他的手,勒紧了马缰绳,让他走到前面去。

“走,妈的!你还要开开玩笑!”

俘虏负疚地急忙向前走去,已经老老实实走起来,不时地回头看看留在原地的哥萨克,那淡白的卷发调皮地在脑袋顶上竖着。留在葛利高里记忆的正是这个样子——披着膘骑兵绣花军服,灰白的卷发直立着,迈着坚定、好看的步子。

“麦列霍夫,去把他的马鞍子卸下来,”下士命令说,惋惜地朝已经烧着手指头的烟头上啐了一口唾沫。

葛利高里卸下了死马身上的鞍子,不知道为什么拣起了那顶落在不远地方的军帽。闻了闻帽里,一股廉价肥皂和汗臭的刺鼻气味。他右手提着马鞍子,左手小心地擎着骠骑兵的军帽。哥萨克们蹲在松树下,在鞍袋里乱翻着,观看着这种没有见过的马鞍子的式样。

“他的烟丝很好,应该跟他要一点儿,再卷根烟抽抽,”西兰季耶夫惋惜地说。

“是啊,对的总归是对的,烟丝是不错。”

“好像很香甜,就像奶油顺着喉咙向下流似的……”下士一想起那美味,就叹了口气,咽了一口唾沫。

过了几分钟,松树后面露出一个马脑袋。“锅圈儿”回来了。

“怎么啦?……”下士大吃一惊,跳了起来。“你把他放走了?”

“锅圈儿”摇晃着鞭子,骑马走过来,他下了马,舒展着肩膀,伸了个懒腰。

“你把奥地利人弄到哪儿去啦?”下士走过去质问道。

“你没完没了地问什么?”“锅圈儿”顶嘴说。“他逃跑……想要逃跑……”

“你就把他放走了?”

“我们走到树林里的小路上,他叫了一声……我就把他砍啦、”

“你胡说!”葛利高里喊道。“你无缘无故地把他砍啦!”

“你吵什么?干你什么事?”“锅圈儿”抬起头来,用冷冰冰的眼睛看着葛利高里。

“你说什么?”葛利高里慢慢地站起来,手哆哆嗦嗦地在身上乱摸着。

“不用你管的事,顶好别管!明白了吗,啊?别管闲事!”“锅圈儿”严厉地重复说。

葛利高里抓住步枪皮带,迅速把枪端到肩上去。

他的手指头在颤抖,怎么也摸不着枪机,脸气得变成了褐色,非常难看。

“住——手!”下土向葛利高里跑去,威吓地喊道。

下土及时地推了他一把,于弹打下了一些松针,拖着尖细的长声飞去。

“这是怎么回事呀!”科舍沃伊惊叫道。

西兰季耶夫张着嘴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下士推着葛利高里的胸膛,把他的步枪夺下来,只有“锅圈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始终是那样站着肥一条腿叉开,左手叉着腰。

“你再来一枪。”

“我要杀死你……”葛利高里向他冲过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要受审判,想要挨枪毙吗?放下抢!……”下士吼叫着,把葛利高里推开,然后张开两只胳膊,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站到他们中间。

“你胡说些什么呀,你杀不了我!”“锅圈儿”抖动着那条叉开的腿,沉着地笑道。

在回来的路上,在苍茫的暮色中,葛利高里头一个看见了林间小道上横着一具尸体。他策马跑到众人前面,勒住哼哧直喘的马,仔细看了看:被砍死的人躺在毛茸茸的青苔上,一只胳膊反扭着,远远地伸出去,脸侧着扎进青苔里去。手掌像一片秋天的黄叶,在青草中闪着黯淡的光泽。是一下很厉害的劈刺,大概是从背后砍的,把这个俘虏从肩膀到腰斜着砍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