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第2/6页)

伊万科夫在黑暗的角落里的木犁旁,一直睡到傍晚。太阳落的时候才把他叫醒。克留奇科夫揪着他脖子上的一块皮,神着他的脖颈,责备地说道:“公家的伙食吃得大饱啦,你看,脖子上的肉有多肥!起来,懒货,去瞭望德国人吧!”

“别胡闹,科济马!”

“起来!”

“哼,松手。喂,别胡闹……我马上就起来。”

他站起身来,睡得眼皮肿胀,满面通红。他扭了扭那结结实实地安在宽肩膀上、像饭锅一样又粗又短的脖子上的脑袋,抽着鼻子(因为在潮湿的地上睡觉受了凉),绑了绑子弹盒,拖着步枪向门日走去。他换下了谢戈利科夫,调好望远镜的距离,对着西北方向的树林子看了半天。

那片白茫茫的麦地被风吹得上下翻滚。夕阳的红霞正消失在赤杨林碧绿的树岭后。镇外的小河(美丽如带的蓝色河曲)里有一群戏水的孩子在吵嚷。一个女低音在叫唤:“斯塔秀!斯塔秀!到我这儿来呀!”谢戈利科夫卷了一支烟抽上,临去的时候说道:“‘你瞧,晚霞有多红。要起风啦。”

“是要起风,”伊万科夫同意说。

夜里,马匹都卸了鞍子。镇上的灯火和喧嚣声消失了。第二天早晨,克留奇科夫把伊万科夫叫出板棚。

“咱们到镇上去。”

“于什么!”

“去吃点东西,喝杯酒。”

“怕很难有,”伊万科夫怀疑地说。

“我告诉你。我问过这儿的主人啦。在那间房子里——你看见那间小土房吗?”克留奇科夫用黑手指头指点说。“那儿的酒馆里有啤酒,去吗?”

他们走了。阿斯塔霍夫从板棚门里探身出来,向他们喊道:“你们上哪儿去?”

克留奇科夫比阿斯塔霍夫的级别高,挥了一挥手,说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回来吧,你们俩!”

“别乱叫啦!”

一个长鬓发、翻眼皮的老犹太人躬身迎接哥萨克。

“有啤酒吗?”

“已经没有啦,考萨克老爷。”“‘我们给钱。”

“耶稣玛丽亚,难道我……哎呀,考萨克老爷,请相信诚实的犹太人吧,没有啤酒啦!”

“胡说,你这个犹太佬!”

“真的,考萨克老爷!我已经说过啦。”

“你还是……”克留奇科夫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伸手到裤袋里去掏他的破钱包。

“给我们拿酒来,不然我就要发火啦!”

犹太人用小手指头把铜币压在手巴掌上,放下翻着的眼皮,走到门洞里去。

过了一会儿,他就拿来一瓶伏特加,瓶子湿漉漉的,外面还沾着大麦皮。

“可是你说过——没有啦,唉,你这位老爷子!”

“我说啦——啤酒没有。”

“给点什么菜下酒。”

克留奇科夫用手巴掌把瓶塞拍出来,满满地倒了一杯,一直漫到破杯子边。

他们喝得半醉才走出来。克留奇科夫手舞足蹈地走着,用拳头朝那些像朦胧的黑眼窝似的窗户威胁着。

阿斯塔霍夫在板棚里打盹儿,墙外,马在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

傍晚,波波夫骑马去送报告。白天就这样悠闲地过去了。

黄昏。夜晚。市镇高高的天上挂着一钩黄色的月牙。

屋后的果园里,偶尔有熟透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传来湿润、柔和的坠落声。将近半夜的时候,伊万科夫听到市街上有马蹄声。他从沟里爬出来,四下张望,但是月亮被云遮住;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推了推睡在板棚门口的克留奇科夫。

“科济马,有马队来啦!起来!”

“从哪儿来的!”

“在镇上走哩。”

他们走出去。可以清楚地听见五十沙绳以外的街上有吐吐的马蹄声。

“咱们跑进果园去。从那儿可以听得清楚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