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人跳舞(第3/6页)

聂谦“唔”了一声,他当然看出来了。

“她姓陆,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的姓加上她的姓组合起来,我猜至少我出生的时候,他们是很恩爱的。”

聂谦无言地听着。

“她其实算是很疼我了,离婚以后还时常瞒着我爸爸,给我买衣服,或者硬塞给我钱,生怕我生活得不好。”

这一点聂谦也能看出来,那女人虽然口齿利落,和女儿针锋相对,没有亲呀抱的寻常亲热,可是话里话外流露的全是关心。

“他们都对我好,都是好人,可是没办法生活在一起。”

“好人和好人生活在一起,一样有可能是悲剧。”聂谦声音平淡地回答她。

聂谦一直陪甘璐坐到甘博被推出手术室送入病房才走。那天以后,聂谦与甘璐再偶尔遇上,会相互点头打招呼。暑假转眼过去,甘博痊愈出院,聂谦回北京上学,甘璐升入高三,他们并没有相互联系。

医生说甘博这次胃穿孔导致消化道出血,和他长期酗酒有密切关系,同时医生郑重警告,他身体的其他指标也不乐观,再这么喝下去,被切除了一部分的胃会继续受损不说,得肝硬化、肝腹水甚至肝癌的可能性会越来越高。

甘璐以前怜惜父亲郁郁不得志,没太管着他喝酒,只要求他不要动不动喝到烂醉程度就可以了。听了医生的话,她再回来查过资料后,当着甘博的面,砸了家里所有的酒瓶子,同时对他说:“爸爸,你选吧。你要继续喝酒,我只好离开这个家,去跟妈妈生活,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她早已经拒绝了经济状况明显好过父亲的母亲陆慧宁接她过去的提议,也从来没拿这句话威胁过父亲。甘博知道女儿不是随口说说,终于答应开始戒酒。

接下来这个街区开始大规模拆迁,甘博住习惯了这里,与女儿商量后,选择了接受离得不远的一处已经落成的还建公寓;而远在北方的聂谦强烈坚持让他父母选择了货币补偿,然后去另一个新区买了房子。

到了冬天,人们陆续搬走,那一带成天出没着搬家公司的车子,夜晚亮灯的人家渐渐减少,甘博每天都去他们的新家监督着简单的装修。这天甘璐从学校回来,眼看着聂谦那个庞大的家门口也停了一辆卡车,他父母正指挥工人往外搬东西,她停住了脚步。

聂谦提了一个箱子走出来,皱眉说道:“这些破烂扔了吧,留着没什么用。”他指的是几件样式陈旧而且破损的家具,但他妈妈显然舍不得扔,坚持要工人往车上搬。他一脸不耐烦地躲开,却看到了甘璐。

萧瑟阴沉的冬日,满眼都是零乱狼藉、人来人往,他们视线相碰,甘璐微微一笑,先开了口:“你要搬走了吗?再见。”

聂谦本来想彻底与这个他从小到大都莫名厌恶的地方告别,再也不回头。然而那一刻,看着对面立在寒风之中的秀丽女孩子,他突然意识到,至少他并不想跟她说再见然后再不相见。

他匆匆拿纸笔,写了自己的手机、邮箱递给她:“把你的号码给我,我们有空联系。”

他们的联系并不频密,甘璐面临高考,根本没空闲上网或者聊天,偶尔通一次电话,两个人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聂谦鼓励她好好考试,她唯唯连声,放下话筒,各自都有点惆怅,又有点隐秘的兴奋。

甘璐一边照顾父亲,监督他戒酒,一边备考,然而戒酒谈何容易,她实在没法做到专注。那时高考仍然是七月,正是本地炎热如火炉的时间。考场内尽管有风扇,可是搅起来的只是呼呼的热风,居然有一个考生因为抵不过紧张和高温双重夹击而中暑昏倒,被医护人员抬了出去,更增加了考场内外的紧张气氛。

考试完毕出来,满眼都是迎上来问长问短的家长。甘璐喝着甘博拎过来的冰镇绿豆汤,眉开眼笑,她想,发挥似乎不够理想,可是不管考得怎么样,总算度过了人生一个重要关口,接下来可以好好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