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地产

雷布思听到无线电闹钟响起,七点就醒来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给丽莎打电话。电话那头还是无人接听,也许事情有点儿不对劲。

他边吃早餐边浏览报纸。两份高质量的报纸头版的标题还是在说狼人被抓这件事,但是字里行间看上去都不像是新闻报道,读来像是一篇篇对狼人案件作出推测的散文。比如,文章里都是这样的句子:警方认为……人们估计……警方已经抓获了邪恶的割喉案凶手等等。只有一些八卦小报刊登了雷布思在那个小小新闻发布会上的照片。即使是这些小报,它们的态度也非常审慎,除了标题骇人吸引眼球之外,也许这些小报自己都不相信狼人真的被抓住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狼人正在看着报纸,看到有关他自己被抓获的信息。

“他”,又是这个词。雷布思不由自主地把狼人设想为一个男人,但是他潜意识里还是对自己这种缩小范围的想法非常担心。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排除狼人是女人的可能性。他必须得有一个开明的头脑,不排除女人作案的可能性。而且,凶犯的性别真的重要吗?事实上,是的,很可能性别因素很重要。那些泡酒吧或留恋派对的女人为了坐女司机的计程车乐意等上好几个小时,如果她们担心害怕的凶手恰恰就是个女性,那怎么办呢?在伦敦,所有的人都在采取防卫措施。住宅区内,邻里之间都在轮流站岗放哨。在某个小区,一群人把一个完全无辜的陌生人暴打了一顿,其实这个生人不过是迷路了,想问路才进了那个小区。这也是他的错吗?那个小区的居民都是白种人,而那个陌生人是个有色人种。弗莱特告诉过雷布思,伦敦盛行种族歧视主义,尤其是在东南地区。如果你度假归来,晒出一身古铜色,再走进这些白种人聚居的小区,你就是个疯子。多谢弗莱特本人独特的排外情绪,雷布思已经感受过了。

当然,伦敦种族歧视再厉害也比不上苏格兰。苏格兰根本没有种族歧视的必要:因为苏格兰人都是冥顽不灵的。

他看完了报纸,就前往警察局总部。现在时辰还早,才八点半多一点儿。一些凶杀案组的同事正忙着伏案工作,但是那些小办公室还是空的,没来人。雷布思的办公室东西很多,感觉很拥挤,于是他打开了几扇窗户。今天天朗气清,微风拂面。他甚至可以听到远处打印机的声音,电话开始响起的声音。窗外,车流人流都缓慢前进,传来沉闷的隆隆声。雷布思毫无意识地把头枕到了手上。站在办公桌旁边,他可以闻到木头和清漆的味道,中间混杂着铅笔芯的味儿,这味道让他想起了小学时代。

某处传来敲门声,把他从梦中吵醒。接着,他听到一声咳嗽,并不是真的咳嗽,礼貌性的咳嗽。

“不好意思,先生。”

雷布思马上把头从桌上挪开,一个女警察过来了,从门口探进头来,看着雷布思。他刚才张开嘴巴睡着了,还流了一串口水,在桌上滩了一滩。

“嗯,”他还是有点没睡醒,问道,“有何贵干?”

这位女警察露出了同情的微笑。这里的同事也并非每个人都像莱姆一样不厚道,他还是得提醒自己这一点。办一个像狼人案这样的案件,所有的人组成了一个团队,相互之间的亲密往来会超过你和自己的好朋友。有时候,真的是亲过死党。

“有人要求见您,先生。嗯,她想和一位负责谋杀案件的警官聊聊,现在也只有您在这里了。”

雷布思看了看手表,八点四十五分,也没有睡多久。他觉得眼前这个女警察还是可以信赖的,于是他问她:“我这样子能不能出去见人啊?”

“嗯,”她说,“还行,只是你趴在桌上睡觉,有一边脸都红了。”然后,她笑了笑。在这个捉弄人的世界,她做了一个善意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