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页)

我从他模棱两可的微笑中,意识到他把我给忘了。

“你好,邓洛普军士。”我用希伯来语说。

他继续微笑着,但开始有点眨动眼睛。

“是我。宵禁时,你在大街上抓住了我,把我送回家,又把我给放了。你建议我们交换希伯来语和英语课,先生。所以我来了。”

邓洛普军士脸涨得通红,说:

“啊,啊。”

他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我提醒他:

“‘勿让少年在黑暗中迷途。’你记得吗,先生?一个星期前,你说enemies不说enimies。”

“啊,啊。是你啊。坐下。你这次打算做什么?”

“你建议我们应该一起学习。学希伯来语和英语。我准备好了。”

“啊。你履行诺言来了。等候并来临着,那人便为有福。29”

我们的课就是这样开始的。第二次上课时,我同意他给我要了杯柠檬汽水,尽管我们原则上什么也不收他们的,即便一根线、一根鞋带也不收。但是我权衡了一下,决定自己有责任赢得他的信任,祛除他脑海里的任何疑虑,那么我就可以让他说出我们需要的信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强迫自己抿了几口他给我买的柠檬汽水,并且还接受了两片薄脆饼干。

我们一起读了《撒母耳记》和《列王纪》中的几章。我们用现代希伯来语讨论这些章节,邓洛普军士几乎不懂。起重机、铅笔、衬衣等词语令他无比惊奇,因为它们源于古代词汇。与此同时,我从他那里听说,英语中的现在进行时,在希伯来语中找不到相应的时态,这种时态的动词以-ing结尾,声音就像用玻璃触碰玻璃。实际上,玻璃触碰玻璃的声音有助于我们了解英语时态:我想象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现在进行时那隐隐约约的编钟乐音,渐行渐远,渐行渐弱,逐渐模糊,消逝在远方,那令人愉快的绵延非常动听,直至终结,没有转化成任何其他的活动,只听得声音渐趋模糊、遥远、散去、消失。将这种倾听称为现在进行时,很恰当。

我告诉邓洛普军士,玻璃的声音帮助我理解了现在进行时。他试图表扬我,然而语言混乱,于是说出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英文词语。我只懂得,与我们这边的人一样,他觉得表达思想比表达情感要容易。我自己那时也产生一种情感(喜爱与羞怯相兼),但我将其扼杀了,因为敌人就是敌人,因为我不是女孩子。(怎么?女孩子怎么啦?她们有什么吸引我们的地方?不像玻璃在玻璃上,更像一道光在玻璃上?直到何时才被禁止?直到我们长大成人?直到敌人一个也不剩?)见了三四次面后,我们握了手,因为间谍可以这么做,因为我已经设法教给邓洛普军士希伯来语发音元音和不发音元音的区别。我从来没当过老师,而在这里军士称我“英明的老师”,我美滋滋的,然而嘴上却说:“你过奖了,先生。”(我得解释什么是“过奖”,因为《圣经》中没这个词。不过某种蝗虫或蚱蜢有类似的名字。我必须查一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邓洛普军士是位耐心、有点心不在焉的老师,但是角色一对换,他就变成了一个安静而专心致志的学生。他在写希伯来语时,注意力非常集中,舌头伸出嘴角,就像个孩子。一次他说出“基督”,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纠正自己,用希伯来语说“全能的上帝”。我在第四次课后同他热情地握手,有特别的原因,因为我已经设法从他那里榨取了一条宝贵的信息。

“夏末之前,”他说,“我会动身回到我出生的土地,因为我们单位驻扎耶路撒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我试图用礼貌来掩饰自己的激动,打听说:

“你们是什么部队?”

“耶路撒冷警察局。北分局。九小队。英国人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累了。我们已经日薄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