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新郎并不一定感到幸福。(第2/6页)

薛纪跃也曾同她争论过:“我宁愿要俩喇叭的名牌货,也不要四喇叭的杂巴凑!”她呢,针锋相对地掀著嘴唇说:“我宁要小羊头,不要大牛尾!”

好嘛!眼下这屋里倒是塞满了“小羊头”——大面上听去全是擦著天的高档货,其实,双人床是薛纪跃跟她几乎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家具店,把腿都跑细了一半,才终于在永定门附近买下的,好处就是那里卖的是处理品,褥面上有点污损,比别处便宜十块钱。“床单一铺就看不见了不是?”潘秀娅这么对薛纪跃说,倒好象她中了什么彩似的。三开大立柜和全包沙发是在天坛墙根那儿的农贸市场,打一位满嘴黄板牙的农民手里买下的。其他不是托人情买的并无疵点的所谓“次品”,便是挑了又挑、比了又比、犹豫来又犹豫去、最后仅仅为了便宜个块儿八毛的,才大老远买下,又麻烦薛纪徽他们给运回来的……

薛师傅和薛大娘对潘秀娅的这份精打细算倒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岂止是喜在心里,他们不仅当著薛纪跃、当著潘秀娅本人,而且当著薛纪徽和孟昭英两口子,夸赞了不止一次。有回薛大娘夸过了头,显出有点横著比的意思,还惹得孟昭英圆方脸变成了长方脸。又岂止是拿话夸呢?他们还舍得拿出三百来块钱,单给潘秀娅买了块瑞士雷达牌镀金小坤表!这事直到此刻还瞒著薛纪徽两口子……

当然,买表这事的来龙去脉薛纪跃一个人最清楚。就潘秀娅那一头来说,你也很难说她如同农村姑娘那样公开地要了彩礼。同许许多多搞物件的人一样,在双方基本相中了对方以后,他们便双双在公园遛弯儿,一遛二遛,渐渐地坐在一起的时候比走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又渐渐地不光是说话,而进入到身体接触的阶段——那最最初级的阶段,便是互相抓著手腕子看对方的手表,当然不是看几点几分,而是边看边问:什么牌的?值多少钱?谁给买的?走得准不准?……潘秀娅很快便掌握了关于薛纪跃那块表的资讯:港装石英电子表,头两年又稀罕又时髦,大概是小一百块买下的,现在一点没旧,却顶多只值四、五十块了;是他上班头一天,薛师傅亲自带他到商场钟表部,郑重其事地给他买的;可见他都那么大了,父母还把他当心肝宝贝儿;这也难怪,他们家统共才俩儿子嘛,他又是小的,守在身边的时间最多……潘秀娅手腕上的那块呢?薛纪跃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潘秀娅诈唬地说:“我这可是瑞士雷达表!”他认不出那表盘上的拉丁字母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中文拼音,当然更不懂外文,所以他就当真了。他哼出电视上播放雷达表广告时的那种曲调,未了说:“呵,你可真够帅的,雷达表!”潘秀娅把手腕子从他手中猛地抽出,心里一阵酸楚、一阵悸动,她告诉他:“什么雷达!外地杂牌货!二嫂走后门买来的,说是内部试销的新产品,六十块钱。她刚给我的时候我还美滋滋的,对她千恩万谢,给了她六张十块的新票子,谁知道不到仨月这表就自由散漫得不行,快起来一天能快上半拉钟头,慢起来一天能慢十多分钟。我拿去修理,人家说你这号表不管修,杂牌货,有的零件精密度不过关。你说可气不可气!更可气的还在后头呢。我听人家说,这表后门『试销』的时候,一块才卖五十块钱,敢情我那二嫂还赚了我十块钱!我跟她吵了一架,打那以后只要我在家,她就不敢来……你瞧我的命多苦,我爹我妈才不管给买表哩,我要想戴好表,就得自个儿挤著命去挣!就是真跟你『那个』了,你能给我买块好表?……”这时候薛纪跃就挺起了胸脯,“给你买!买块雷达的!”潘秀娅竟闻声扑到了他怀里,倒把他吓了一跳。可潘秀娅随即也就抽回了身子,冷静地问,“你有那么多钱吗?”薛纪跃红著脸说:“反正想买就能有。”于是他们下一次会面的主要活动内容,就成了去王府井大街上的雷达表经销修理部……后来,当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薛纪跃便告诉她:“我爹我妈要给你买一块瑞士雷达小金表,可得在咱们结婚那天才能给你戴——为的是求个吉利。这是他们老人的讲究,咱们就随了他们吧。不过,你事前可别跟他们问起这件事,一来显得你不好,二来要让昭英嫂子知道了,非添乱不成……”从那天起,一只闪闪发光的瑞士小金表,便不断在潘秀娅的想象中和梦境中出现。